“我裝了假肢,”周元元自然地擼起褲管,示意給許遠汀看,“回家之後第一年,我每天都練習走路,真的像重活了一遍一樣。不過成果還不錯,現在我不說,沒有人知道我有殘疾。”
她放下褲管:“一年之後,我覺得我練習得差不多了,又感覺總不出去接觸人容易與社會脫節,於是就跟我爸媽說,讓我去幫他們看店——這個小便利店就是我家的。”
“現在這裡基本是我來全權負責了,因為對麵就是學校,生意還不錯,每天和一群孩子來往,心態上也能保持年輕,是份很不錯的活計。”
“我想想還有啥……對了,我現在還兼職在網上寫小說,每個月能賺一筆稿費,加起來收入也非常可觀了。”
“以前我父母親戚總催我相親結婚,現在我沒了一條腿,他們終於不再說了。倒也勉強算是因禍得福,換來了耳根子清淨。”
“所以啊,我真的挺滿意現在的生活的。”周元元總結完,反問許遠汀道,“那你呢?出國後過得還習慣嗎?”
“和你一樣,第一年不太習慣,後麵就好多了。”
也許是胸中大石終於落地,許遠汀卸下了一直以來的偽裝,第一次將自己那些在異國他鄉的輾轉反側述之於口。
到得此刻,方知輕舟已過萬重山,當年沒說出口的話,如今終於有機會彌補,幸好為時不晚,一切還來得及。
“其實這麼多年你的事一直在我心口壓著,就像一朵盤桓不去的烏雲。我一直一直很後悔,當年沒能早點發現你的異樣,及時救下你。”
“雖然道歉無用,但我還是想說,對不起。”
許遠汀一口氣說完這些在她心裡排演了百八十遍的話,肢體也放鬆下來,她問周元元:“我可以抱抱你嗎?”
對麵人張開雙臂,主動上前攬住了她的背:“你居然這樣想……我一直以為,該道歉的人是我。對不起,是我當年太懦弱且識人不清,沒能在你最需要的時候站出來幫你反擊。”
“好了好了,都過去了。”許遠汀拍拍她的背,不自覺地換上了在診療室時的溫柔語氣,“善良的人總喜歡把錯誤歸因於自己,其實細想起來,我們都沒有錯,錯的是那個人渣,幸好他最終也受到了懲罰。”
“嗯。”周元元點頭以表認同,“還好我們沒有被打倒,現在都過得不錯。你和時奕也沒受到影響,一直在一起。”
許遠汀沒有糾正她話中的謬誤,而是順著應答:“是啊,那就祝我們永遠快樂,永遠幸福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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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這段小插曲,許遠汀和時奕到林城一中時已經下午三點多。
可能是因為回到“自己地盤”的緣故吧,她比平時大膽了許多,也不管是否大庭廣眾被人瞧見,主動伸手捏了捏時奕垂在身側的手指:“有個問題想問你。”
安排周元元與她相見這件事,他在其中煞費的苦心已經不言而喻,而她現在想問的,卻是另一樁。
“小年那天你和許以南一起喝酒,到底是怎麼回事?”
時奕笑:“還是被你發現了,你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當然是真話,以後要是再被我發現你騙我,就等著家法伺候吧。”許遠汀嗔他一眼。
“那你得保證我說了真話你不生氣。”
“難道你有做對不起我的事?”許遠汀狐疑地望著他。
“自然沒有,”時奕快速否認,“你還記得我和他是怎麼認識的嗎?”
“唔,是在棠大校園那次。”說起來,那天是五年之後他們倆的第一次相見,果真時移世易,當時避之不及,又哪能預料到半年後是這幅光景呢?
“對,就是那天我和他加了微信。知道他是你親弟弟後,我就留了個心眼,觀察他朋友圈的定位啊之類的,試圖尋找共同話題。”
當時聯係許遠汀屢屢受挫,時奕便決定雙線並行,一麵繼續尋由頭找她,一麵采用迂回戰術,“策反”許以南幫他打探消息。
“他喜歡健身,我就也在棠大附近辦了張卡。和他‘偶遇’幾次之後,很快熟悉了起來。”
“最後一次節目錄製,你講了你弟弟的事情,情緒有些失控。我就主動找他聊天,旁敲側擊地問了下。剛巧那天他心情不太好,問我想不想一起喝酒,我答應了,後麵的事情你就知道了。”
“想不到啊想不到,”雖早已猜了個八/九不離十,許遠汀仍流露出幾分震驚神色,“你真是藏得好深。”
她故意加快了腳步:“以後都不敢跟你分享生活了。”
有了許以南這個大嘴巴,她在他麵前豈不是一點秘密都沒有了!
“生氣了?”覷了眼許遠汀的表情,時奕作委屈狀,“你剛剛答應我不會生氣的。”
“我可沒答應你。”許遠汀語氣傲嬌,一想到算無遺策的某人在自己這裡栽了跟頭,她忍不住冷哼一聲,昂首闊步地繼續朝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