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水中月 博君一笑是注定(2 / 2)

水中月 飛萌 6032 字 9個月前

為此,他又改了一次戲,把江泠月跳舞那兩幕單獨拎了出來,再配合上麵具,確保萬無一失。

他中間也嘗試勸過,但對方無動於衷一意孤行,說風險可控,不用他操心。

彆人給了錢,他沒有不聽的道理,畢竟這受委屈的,就隻有江泠月一個人而已。

隻是這時候對上江泠月泫然欲泣的一雙眸,他這心裡也生了幾分憐惜。

眼前人實在是生得好,靡顏膩理,娥眉曼睩,身段窈窕,玲瓏有致,女媧娘娘的偏心之作,他當初是一眼就看中了她。

他垂眸,心意微動,說:“林依然不會一直演《伶人》最多到年底她就會找機會複出,等她一走,《伶人》換你當女主,如何?”

江泠月重感冒剛好,這時候還有些暈,聽了這麼多話,憤懣未減,委屈更盛。

她盯著陳墨禮,半天憋出來一句:“你少哄我!我才不會信你。”

誆騙了她一次不夠,還想給她畫大餅,誰知道那時候又會從哪裡天降一個女主頂替她的位置?

話說完,她轉身出了辦公室,也不管身後的陳墨禮到底是什麼表情。

路過會議室,聞江老師還在滔滔不絕,會議室眾人一個比一個專注,看那樣子已經在討論新戲。

她站在玻璃牆外,腳步沉重,既邁不進去,也不想離開。

可演出時間逼近,她不得不收回視線下樓去做準備。

姚夢和她走得近,看她臉色不好,關切問:“要不要喝點熱水?”

她換好了演出服,說:“沒事,我出去透透氣就好。”

這時有人推門進來,對她說:“林姐找你。”

是林依然。

她和姚夢對視一眼,最後無言,跟著出了門。

林依然剛畫完妝,化妝間充斥著發膠和香水的味道,她聞著有些嗆,一進門就沒忍住打了個噴嚏。

林依然助理回頭瞪她一眼,像看病毒似的,抬手幫林依然擋著,生怕她將病傳染給了林依然。

她很識相,站得遠遠的,省得自己也心煩。

林依然雙手環抱在胸前,從鏡子裡看她,“病好了嗎?”

她點頭,“好多了。”

“麵具會戴嗎?”

她愣了一下。

林依然盯著她,聲音驟然變得冷厲,“要不要我找人幫你戴?”

她從鏡子裡看得分明,林依然眼神裡的嫌惡絲毫不掩飾。

上周演出,她的麵具險些滑下來,她一下場就被林依然劈頭蓋臉罵了一頓,沒想到還沒完。

她與林依然在鏡中對視,眼珠子轉也不轉,又脹又酸。

林依然助理猛地喝了一聲:“瞪什麼呢?”

她心中驚了一下,咬牙壓住了心口醞釀的那股氣。

她垂眼,說:“會戴好的,放心吧。”

林依然也收回視線,叫她趕緊走。

她轉身出門,一路走到後台回廊開窗透氣。

這場雨不知什麼時候停了,空氣帶了一絲涼,順著鼻腔滑到心間,稍稍中和了她的委屈和不滿。

她不知道該如何紓解,更不知道這樣的日子還需要持續多久,她每時每刻都緊繃著神經,連做夢也是麵具掉下時的驚慌場景。

她抬頭看天,林立的大廈遮蔽了夜空,除了冰冷的建築群,她什麼都看不到。

最熱愛的一件事情變成一座大山壓在她心上,她感覺自己快要喘不過氣。

身後有演員成群結隊走過,她不敢掉眼淚,埋著頭朝後方疾走,匆匆推開了道具室的門。

這裡本是一個小型排練室,因為麵積太小又靠近貴賓包廂,劇院怕打擾到貴賓,便空了下來,偶爾堆放一些不常用的演出道具。

她按開了燈,冷冷一束光照亮一方小小的舞台,隻有在這裡,她才是真正的自己。

她長長呼氣,想將自己從情緒裡抽離出來,可心緒難解,委屈難消,一並堵在喉間,讓淚也無聲。

視線模糊,一時看那冷白燈光竟好似月色盈盈,既是無情冷漠,也像存有半分柔情似水,安靜鋪灑她單薄的肩背,照亮她此刻晦暗無光的心房。

閒愁多惱人,亂了心緒,摧折了人。

她也不過是戲中伶人,悲歡喜怒,皆存於麵具之上,博君一笑既是注定,又何須在乎麵具之下有淚幾痕?

水袖遮麵,輕緩而落,又似有一絲冷芒閃過眼前,她分了分神,卻辨不清冷光來自何方。

軟腰下沉,她抬眼對上一點猩紅,光點在黑暗裡明滅,冷芒滑過,是看客腕間晃動的手表。

青白煙霧緩緩升騰,她看不清他的臉,也無意去分辨那人的身份,她默然收回視線,繼續她的舞。

水袖舞風孤月殘,芙蓉染麵淚浸衫。

一舞畢,麵上清淚已乾,她站起身,抬眸看向黑暗。

高處已無他人身影,她轉身關燈,開門麵對這戴麵具的人生。

-

孟舒淮走回包廂時,戲已開演。

盧雅君嗔他一眼,“去了哪裡?也不來陪靜兒聊聊天。”

程靜兒聞到他身上的煙味,忙說:“伯母您彆怪二哥,二哥工作繁忙,今晚能抽空一起看戲,靜兒已經很高興了。”

孟舒淮沒說話,繞過程靜兒坐在了盧雅君旁邊。

今夜若不是酒局惹人煩,他也不會出現在這裡。

本想找借口直接走,卻也不知為何,他起了幾分興致,也想看看這台上的戲究竟如何展開。

程靜兒越過盧雅君看孟舒淮冷峻的側臉,薄唇挺鼻,線條淩厲,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冷漠臉,讓人心生懼意,下意識敬而遠之。

但此刻,台上的光影在他堅毅眸中緩慢流轉,竟是她從未見過的柔軟時刻,她看得入了神,一顆心七上八下,既想流連,又怕他察覺。

北城孟家,多少人擠破腦袋都想要高攀的對象,她若不是他姐姐孟舒瀾的老朋友,怕是也難求與他一同看戲的機會。

盧雅君驟然出聲,問她這戲講的是什麼。

程靜兒回神,輕聲解釋說:“這戲大概講的是一個演員為戲劇奉獻一生,戲裡風光無限,戲外孤苦淒清的故事。”

盧雅君接過話:“那這基調還挺沉重。”

恰逢江泠月戴著麵具上了台,盧雅君又問她:“那這麵具是什麼意思?”

程靜兒說:“這戲的女主林依然是我好朋友,她向我解釋......”

...

程靜兒耐心講解著,聲音不大不小,正好也能讓孟舒淮聽見。

黑暗中,孟舒淮無端端分了些神。

台上的舞如此熟悉,他分明才看過一遍。

隻是那薄弱冷光下的破碎眼眸,可不是她口中好友林依然的眼睛。

大抵是風光無限都給了程靜兒口中那位好友,而孤苦淒清,隻有後台那位默然垂淚的佳人承受。

九點,演員謝幕,燈光照亮劇院大廳。

“舒淮。”盧雅君起身喊他。

他回過神,低低應了一聲。

程靜兒挽著盧雅君,幾分忐忑地問他:“二哥覺得今晚的戲如何?”

孟舒淮垂眼看手表,那雙朦朧淚眼驀地撞進他腦海。

他轉身,隨口應:“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