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銀色閃電劃破天際,黑夜似被撕裂了一個大口子。“轟隆隆———”窗外又是一陣響雷劈過,隨即大雨就這麼落了下來。
“什麼鬼天氣?又下雨了!這麼大的雨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停。”小二看著窗外的傾盆大雨,搖了搖頭,抓起抹布在桌上輕撣兩下。這是城郊的一家客棧,雖小,卻十分雅致。整個客棧分為兩層,都是用竹子砌成,雨水順著竹簷落下,整個客棧像是罩上了一圈水簾。
客棧裡生意很清淡,掌櫃撐著手打著瞌睡。二樓雅間,靠窗坐著一個黑衣男子,烏黑的長發高高束在腦後,英濃的眉毛微蹙,琥珀色的眸子裡映著一個沉睡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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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離宮兩天了,自己的傷稍稍處理下已無大礙,可是看著眼前臉色蒼白的少女,唐楓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因為她,父親的計劃全盤儘輸,轉眼往日風光的唐相已淪為階下囚。他是恨她的,但那一日她抱著他的腳求他帶她離開,他居然照做了。他唐楓不是貪生怕死之輩,況且他的記憶裡,唐落隻不過是個沒長大的小女孩,但那雙緊緊抱住的手竟讓他失了常。遊學之前的那些記憶、那個小女孩,已經完全不能與眼前的人重合起來。眼前的人,沉靜,憂傷,似乎比以前更瘦弱,是長大了呢。
雖然蘇哲默許了他們的離開,但他刺中她的左手傷得太重。宮外的大夫自然不比太醫,還記得那個大夫深深歎口氣道:“傷到了經脈,這左手恐怕……”思及此,唐楓更是不知自己是不是做錯了。睡夢中,她一直皺著眉頭,睫毛偶爾微微顫動,似是睡的很不安穩。你還要睡多久呢?
正凝神想著,唐楓忽警覺地轉過頭。來人一身湖綠色的紗裙,身姿曼妙,端著幾碟小菜輕輕擱在桌上。“吃飯吧。”聲音溫柔似水,眉目如畫,嘴角輕揚。但轉身看到唐楓正看著床上的女子,麵目驟然一冷。
“你還要為她耽擱多久?”故羅冷聲道,一隻碗重重放在桌上,發出鈍鈍的響聲。
唐楓靜默地坐到桌邊,不吭聲。
“隻有三個月的時間,你可要想清楚。更何況她是唐家的罪人!”見唐楓不做聲,故羅不禁提高了聲音,負氣地背過身去。
唐楓回頭再次望向床上的人,神色間似有深思,緩慢道:“明天就上路。她,就留在這裡吧。”說著便低頭吃飯,再不出聲。
故羅臉上閃過一絲喜色,這次他不得不把自己留在身邊了吧。雖唐家落難,但卻是成全了她。看著旁邊的這個男人,心不禁柔軟下來。總有一天,她會和他並肩站在一起,親手撫平他緊蹙的眉頭。這個念頭從六年前見到他就一直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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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我十二歲。麵對父母的離開,除了哭乾眼淚剩下的隻有絕望。並不是不想活下去,但是看到那些和自己一般大孤苦無依的女孩子,為了生存隻好出賣自己的身體和靈魂,過著生不如死行屍走肉的生活,我還是選擇站在了這裡。看著身下滾滾的江水,嘴角綻出一朵微笑,“爹,娘,你們等等女兒,我馬上就能和你們見麵了。”輕輕閉上雙眼,縱身一跳,沒有害怕,隻有解脫。
睜開眼的那一瞬間,我就看到了渾身濕透的他,眉頭緊蹙,冷著一張臉看向遠處。一陣冷風吹過,我輕輕哆嗦著。是他救了我?
“你是怎麼掉下去的?”
聞聲我吃力地抬了抬眼睛,說話的是一個四十出頭的男人,一身絳色錦袍襯得他氣度不凡,我想他一定非富即貴。此時,他正居高看著我,平穩聲音中透出威儀。忽然頭腦便清醒了,我想活下來,這種想法愈加強烈。
頭腦一瞬清晰了起來,我開口道:“我父母雙亡,被債主追至此,逼不得已,跳了下去。謝謝老爺的救命之恩。”我強忍住冷得顫抖的身體,撐著手,朝他跪下,頭重重磕在地上。“我無依無靠,希望老爺能收留我,我必定做牛做馬報答您。”我堅定無比地說道。
許是沒料到我會如此,他靜默良久。我沒聽到聲音仍倔強地低著頭,心裡有個聲音在提醒自己:就這樣死去你不甘心吧。於是,我一下一下,重重地不停對著他磕頭,直到鮮血淋漓。
“起來吧。”他說完就轉身走了。
抬起頭,看到一從人跟著他向一輛馬車走去。緊咬嘴唇,勉強站起,跟在後麵。馬車行的不快,但我已不知餓了多久,加上溺水,漸漸眼前模糊了起來,雙腿也開始打顫。看著馬車漸行漸遠,心裡既是不甘,又是絕望。希望就在眼前,可是我卻追不上了嗎?
我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額上的血跡溫熱,順著眼角滴了下來。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手腳並用奮力向前爬去,尖利的石子劃破了皮肉,但是我卻感覺不到疼。一個轉角,馬車終於消失不見了。我停下爬動,在原地嚎啕大哭,眼淚滑過嘴角,又鹹又苦。
忽然,眼前朦朧看到一個黑色的身影。我感到身子一輕,被打橫抱了起來。他的衣服濕漉漉的,碰到身上的傷口,我忍不住輕顫了一下。抬起臟兮兮的手,用力地擦掉眼中的淚水,是他,是他!
“沒想到你這麼倔強,爹說帶你回去。”他冷聲解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