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門口的腳步聲,我回過頭。唐楓端著一個托盤,上麵有兩個小碗。他輕輕走了進來,皺眉望了望故羅。
“又睡著了?”他看著我道,聲音輕得像是耳語。
“恩。剛睡。先放在桌上吧。”我默默應著。
唐楓把飯菜擱在桌上,走到床邊,靜靜看著床上的人,麵上一片憂色。還可以這樣,多久?他不敢想。
“你已經兩天沒睡了,先去休息吧。”看著唐楓通紅的雙眼,我柔聲道,語氣裡也染上了一絲疲憊。
他站著沒動。我輕輕推了他一把,“我在這兒守著,今天我陪著她睡,你該放心了吧。”
唐楓看了我一眼,半響,點了點頭。
門被輕輕帶上,腳步聲也遠了。我微斂眼簾,輕舒一口氣,合衣躺在故羅身邊。女孩子總是愛美的,每次看到手臂上的一道疤痕都會禁不住歎息,平日裡也儘量用衣袖掩著。而故羅偏偏還是傷在臉上,確切的說,不是傷了,而是,毀了……有的人說:人重要的是內心。但依稀記得又有人這樣形容:在你初見一個人的時候,他就像超市裡的一盒巧克力,你不知道它的味道,隻有依靠包裝來挑選……而現在,事情又更加複雜了,唐楓和她……想到這兒,不禁重重歎了一口氣,側過身去。
昏暗的光線下,一滴晶瑩的淚珠掛在故羅的臉上。鼻子一酸,我伸出手輕輕拭去,誰知卻擦了又現。我的心裡更是糾成一團,手舉在半空中,不知如何是好。不一會兒,傳來了故羅的抽泣聲,一下一下的,似刻意忍住。我看著她縮成一團,慢慢地放下手,輕撫著她的肩膀。
“我現在是不是很恐怖?”她張開了眼睛,裡麵盛滿了淚水,不斷溢出。
“怎麼會,你不要多想。藥師會想到辦法的。”我安慰地說道。
“你是不是在可憐我?他,是不是也在可憐我?”她的聲音都變了調,似在極力忍受著悲傷。
我脫口而出:“當然不是。唐楓也絕對不會這麼想的。我們隻是怕你,想不開。”我摟住她,極力掩飾著聲音裡的顫抖。
“他……”故羅隻說了這一個字,便泣不成聲。“除了可憐,應該還有虧欠吧。”她發出一聲苦笑,“當初我那個樣子,他也沒有多看我一眼,更何況現在。他一定是在可憐我,彌補我,才會多看兩眼我自己都不敢直視的陋顏……”說到這兒,她反而平靜了下來,“我,怕是沒有機會,也沒有資格,和他站在一起了……”話畢,一雙眼睛空洞地望著床頂,隻是淚珠還是線一樣不停地滴落。
“不會的,哥他不是以貌取人的人。他……”我急忙安慰道。
“你不要解釋,聽我說說話吧。”我默默咽下了口裡的話,隻是摟著她,期望能給她一絲溫暖,但兩個人都是渾身冰冷。
“十二歲那年,我被唐楓救下。”故羅的目光變得深遠,似乎走進了回憶裡。
“在我倔強的哀求下,終我於被帶進了相府。那年我才那麼小,卻開始學習各種技能。琴棋書畫,詩詞歌賦,當然也包括武功和醫術。有時每天隻睡上兩三個時辰,但我卻不覺得辛苦。因為有他陪著我,也因為我覺得隻有足夠完美,才能和他並肩而立。”說到這裡,她深深閉上了眼睛,恍惚的撫上自己的麵龐。
“和我們一起的,還有幾個少年。記得有一個女孩子,比我小一歲,生的玲瓏乖巧,一頭黑發異常耀目。那天練完武在林間休息,我看到唐楓多注意了她兩眼,不禁開口問道:‘你在看什麼?’他詫異地回頭,看到是我,回了一句‘頭發。’便轉身離開了。我呆立在原地。當時為了方便,我把頭發剪短,隻稍稍過耳。後來,”她不禁撫上自己的發絲。“後來,我就再也沒有剪過頭發。是不是很傻?”她輕輕笑了一下。
我苦笑一聲,沒有回答。
“還有啊,”她繼續說:“這副身材,甚至是穿衣打扮,都是揣測著他的心意來的。隻為了,能讓他多看我兩眼。是不是很傻?真的,很傻吧……”她默默流著淚,氣息無比地平穩,隻是一下子失去了靈魂和生氣。
嘴裡漸漸苦澀起來,我笑道,“是很傻。”
似是沒料到我會這麼說,她轉過了頭,看著我。
我望著她紫色的眼眸,慢慢開口,“傻的,不止你一個啊……”
她微微震驚,接著了然地看著我,等著我繼續說下去。
“曾經,我也投其所好。聽彆人說他可能喜歡一個女孩子,便想方設法地打聽她的性格、容貌。她,短發,消瘦,文靜,皮膚白皙。那時的我恰恰相反。我本以為他偏愛短發,我本以為他喜歡乖巧的女孩,我本以為他覺得女孩子白皙一點才好看……所以我開始改變自己。結果你能猜到麼?”我極諷刺地自嘲一笑,“他終於告訴我他有喜歡的人了,而那個她,卻和原來的自己相似……”說到這裡,情緒已經微微失控。不禁傻傻地癡笑起來,傻嗎?真的好傻。
故羅似被我傳染,也癡癡的笑了起來,仿佛聽到了這個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話。兩個女孩相擁而臥,笑著笑著,眼淚就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