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人站在高處時,會莫名產生一種向下跳的衝動。
站在高橋上俯瞰瀨河,顏之遙又一次感受到這種吸引力,她的手不自覺抬起來放到身前的欄杆上,微微顫動。
“遙遙?遙遙?”
顏之遙猛然轉頭,看見麵前的史韜,她回過神,小呼一口氣,“抱歉,我剛剛突然想到了彆的事,你剛才跟我說了什麼?”
史韜注視她微笑的麵龐,流露出幾分慌亂,底氣不足地重複之前的話:“我說……你可以當我女朋友嗎?”
顏之遙並不驚訝,她看著他閃躲的眼睛,在他再次鼓起勇氣看向她的那一刻,微睜大雙眼,作驚訝狀。
“你約我出來是這個目的?可你微信裡說的是,你最近壓力太大,需要一個傾訴對象,幫你在開學前調整後心態。”
“對不起對不起!”史韜清俊的麵龐變得通紅,努力組織話語,“是…是這樣的,我沒有騙你!但我真的喜歡你很久了,整個暑假我都在糾結要不要表白,馬上高三了我怕再不表白又會等很久才有機會……”
顏之遙一時沒有說話,她掀眼看向河麵,風吹動粼粼波光向前蕩漾,直至消失在拐彎處。
少年心事是否也如這綿綿流淌的河水,不知內裡藏著多少青澀與澎湃,這究竟是一種怎樣的感覺?
她從不知道,她一直扮演的是抽刀斷水的角色。但是這一次,她突然想換一把溫柔的刀。
“謝謝你的喜歡,但我們不能早戀,而且高三了應該以學習為重,你說對嗎?”
意料之內的答案,雖然難免受到些打擊,但史韜似乎從她溫柔的話語中捕捉到幾分彆的意味——
她並沒有完全拒絕他,對吧?
他不再愣怔,連忙點點頭,“那我們還是朋友吧?”
“當然。”顏之遙沒有猶豫地回答。
她拂開被風吹到嘴角的頭發,低頭看了眼手表,“抱歉,我得回去了,不然家人該問了。”
“好,我送你!”
“不用了,我家就在河邊那個小區,開學見。”
顏之遙走了,史韜看著她的背影,還沉浸在心潮澎湃的餘波中,手心早已被汗水浸濕。
夕陽的柔光漫上她的長裙黑發,讓她纖細的身影有幾分夢幻般的失真。
她不會屬於他,史韜其實很清楚,顏之遙待人的溫柔和友善不過是性格使然,他於她沒有任何特彆之處。
他隻是,不想留有遺憾,對於第一次喜歡的女孩。
顏之遙回到家,和爺爺奶奶打過招呼,上到三樓的大觀景台。
觀景台的朝向背對著夕陽,顏之遙隻能看見天邊散開的深淺橘紅,薄雲飄忽沉醉。
沾染上瀨河氣息的晚風,輕輕掠過柔和的眉眼和微彎的嘴角。
她很難解釋為什麼,她向往陰暗中一切靜謐的光亮,比如夜深人靜時昏黃的路燈,比如此刻天空將暗未暗時的一抹晚霞。
可惜,陽台邊緣安裝著防護網,嚴嚴實實,實在影響觀感。
住在這處河濱彆墅已有七年,防護網是兩年前才裝上的。
因為有天淩晨,家中的保姆周琴起夜,聽見樓上有聲響,猜想是陽台門忘關了,導致風吹倒了物件。
上來一瞧,竟然有個女孩坐在護欄上!雙腿懸空在外!
周琴定住好一會兒才敢確認這是顏之遙,緊急斟酌後,她屏息一步步靠近,一把抱住顏之遙並把她帶下來。
顏之遙癱坐在地上,呼吸有些急促,卻沒什麼大的反應。她眼神漸漸聚焦,看見地上自己之前脫下的拖鞋,拿過來穿上。
周琴驚恐未消,仍在心悸,她小心翼翼地打量著顏之遙的神情和動作,試探著問:“遙遙,你該不會是夢遊了吧?”
後來,家人們一致認為顏之遙可能因為學習壓力太大患了夢遊症,帶她去掛了神經內科和中醫科,同時趕忙讓工人把家裡所有陽台和窗戶都裝上細密的防護欄。
所幸,同樣的事情沒有再發生過。但防護欄大概是不可能拆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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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開學第一天,顏之遙走進教室還未落座,就被班主任彭博叫去了辦公室。
時間尚早,走廊上空蕩安靜。假期兩個月未經修剪的桂花樹枝三三兩兩伸進來,她順手撥開,向前走去。
臨近辦公室,餘光瞥見窗戶裡有一個站立的身影。
她沒在意,徑直走進門,隻幾步,腳步陡然放緩。
身穿淺藍校服的男生站在辦公桌前,側臉在晨光中幾近透明,細密睫毛微動,眼眸低垂。
聽見動靜,他轉頭看向門口,顏之遙終於看明那雙清澈的桃花眼。
“之遙啊,來,你們先認識下。”彭博坐在辦公椅上,招呼她,“這是宋映禾,我們班的新同學,之前是七班的。”
又轉而介紹,“這是顏之遙,一直是三班的班長,映禾你初來乍到有什麼不明白的都可以問她。”
顏之遙很快露出慣常的微笑,朝麵前的人伸出手,“你好,我是顏之遙,歡迎加入三班。”
宋映禾注視她,頓了一瞬,輕握她的手,“你好,謝謝。”
他隱約聞到幾縷若有若無的桂花香氣。
彭博又簡單交代了幾句,讓顏之遙先回去組織班級早自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