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教堂的鐘都自動地響起來了，鳥兒成群結隊地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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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當北京下雪的時候，我就會很想念家鄉。”

顧笙笙將目光從窗外夜色籠罩下的海灘收回，又落在手中搖晃的酒杯上。

“我總想著，如果那裡也會下雪，會是什麼樣的景象。”

她放下酒杯，抬眼望向餐桌對麵半明半暗的燈光下坐著的青年。阮餘恩為自己盛了一碗肉骨茶，湯勺與瓷碗碰撞的叮當聲中，她聽見他問：“當年去北京，笙笙你後悔過嗎？”

“後悔……”笙笙撐著頭，似是在認真思索。

“沒什麼可後悔的。”她淡淡道：“一旦作出選擇後，其它選擇的結果就無從得知了。我隻能選擇把自己選的路走好。”

酒杯空了，笙笙拿起灑瓶，又給自己倒了一點。

“在北京讀書的四年裡，我看了四個冬天的雪，拿了三年的獎學金，談了一場失敗的戀愛，去了十幾座城市旅遊，我的生活已經夠充實了，沒有時間用來後悔。”

“但是……”她想了想，又說：“我想遺憾還是有的。我有時候會羨慕本地的同學，他們出生在那裡，然後長大、上學、工作、成家，一輩子都可以不用離開，無論什麼時候，身邊都有家人和朋友。不像我們，我們是背著故鄉的……”

她歎了一口氣，似是十分感慨：“你知道嗎，上個月，我回了一趟老家看爺爺，爺爺的老年癡呆這幾年越來越嚴重了，他現在已經不記得爸爸，也不記得我了，我覺得好難過，這麼多年我都不在他身邊，直到奶奶都不在了，他都不記得我了，我還是不在他身邊。”

笙笙低下頭，昏黃燈光灑落在她臉上，長睫在麵頰上投下一片淺淺的陰影，她哽咽了一會兒，才繼續說到：“當年離開家去廣州的時候，我和爺爺奶奶說，我去幾天就回來了．可是那時明明應該知道，這一走，其實就再也回不去了。”

她鬆開酒杯，用指尖將它推遠，繼而用雙手捂住了臉，阮餘恩見狀，微微側身去抽紙巾盒裡的紙巾，卻發現笙笙並沒有哭，她放下手，笑著問他：“你呢，你有什麼遺憾嗎？”

阮餘恩望著她，目光溫和而平靜：“我的遺憾啊……大抵是年輕的時候，太不勇敢，也太不成熟，錯過了一個很喜歡、很喜歡的人。”

“嗯。”笙笙撐著頭看向他：“然後呢？她現在知道你喜歡她了嗎？”

“也許知道，也許不知道。”阮餘恩淡淡地笑了，將桌邊的碗筷往裡推了一點。

“她現在過得很好，她的生活裡沒有我，也很精彩，很豐富，我不知道應不應該再打擾她。”

紅酒的酒勁好像發散了，笙笙的臉幾乎快貼到桌麵上，她慢慢地說：“不試試怎麼知道，說不定，她也在等你呢？”

*

那天晚上笙笙喝多了，直到走回酒店，她麵上的潮紅依然沒有消退。她扶著房間門，問：“你幾點的飛機？”

阮餘恩說：“十點。”

笙笙點點頭，她因為要在香港轉機飛北京，於是不能與他同行，隻買了下午三點的班機。

人生是這樣，短暫同行後又是長久的分彆，想到明天此時他們又將各奔東西，笙笙覺得心中空落落，又帶著點莫名的酸澀，她歎了一聲氣：“下一次見麵，又會是在哪裡呢？”

阮餘恩不答，或許因為他也不知道答案。他幫她刷開了房間門，她走進去，又轉過身向他揮手：“再見。”

她沒有聽到回答，而是落入了一個很輕、很輕的懷抱，對方的指尖甚至沒有觸碰到她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