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輪雙方齊頭並進,殺到第二輪便迎來了正麵交鋒。羅方煜抽到了日本小將信田宇龍,這也是日本這兩年成長起來的新秀,幸若拍著他的肩道,“信田擅殺,你可算遇上對手了。”
為此,觀呈與陳曄每天都陪在羅方煜身邊鑽研棋局,旁的事再也無暇關心,而幸若這一邊也在忙著陪信田下指導棋,這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誰都知道不能輸。
比賽那天,觀呈和幸若早早地便來到觀棋室,兩人相視苦笑,當被錄上出現各自師弟的身影時,臉色不由一起凝重起來。瞿四呂是踩著點過來的,他搖著扇子樂嗬嗬道,“主要是鍛煉鍛煉,這小子平日裡不知天高地厚,此番就是讓他見見世麵。”
行禮,猜先,羅方煜執黑先行。
經過這幾天的特訓,羅方煜的棋穩了不少。開局采用了保守的下法,一點一點圍出自己的實地。對陣的少年是慣經沙場的,出招淩厲,殺氣逼人,一向在棋盤上追著彆人喊打的羅方煜此時卻被信田宇龍困得苦不堪言。不是沒有過掙紮,羅方煜居然出人意料地淡定,波瀾不驚中下出幾著妙手,連瞿四呂都不禁對這個貪玩愛鬨的小徒弟刮目相看。看來這小子的確是努力了,瞿四呂揚了揚眉毛,有了想贏棋的欲望,這便是成功了一半。
在強撐了三個多小時後,羅方煜終於敗下陣來。很正式嚴肅地鞠躬行了禮,小鬼說,“以後還能請你再多多指教麼?”
對麵的少年怔了一下,然後回了一個爽朗的笑容,“沒問題。”
第二輪結束後,中國隊隻剩下觀呈與陳曄,而日本,一如既往地展現著它圍棋強國的風采,有四名選手進入了下一輪。離決賽愈來愈近,幸若埋首黑白世界的時間也越來越多,每當看到他如此拚命,井上心中都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他就那麼想離開日本,他就那麼想擺脫日本棋院,他就可以那樣毫不猶豫地撇開了日本對他十幾年的培養。他在幸若身上傾注了這麼多心血,陪著他一起走南闖北逆風淋雨,這不僅是因為他在幸若身上看到一個天才棋手的潛質,這麼久的相處,他也早把這個孩子當成了自己的親人,自己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而幸若卻是這樣渴望著離開,每每想到這裡,井上總心痛得吐血。他一直認為用黑白兩色便可以拴住幸若的人,卻沒奈何留不住他的心。
“是的,我想回到屬於的自己國家,但同樣重要的理由是我想贏何觀呈。”幸若的剖白在井上聽來更像是辯解與掩飾,“一個人在峰頂站了這麼久,每天看這世間最美的風景,由開始的興奮激動變成後來的厭倦煩躁甚至不安。往前走一步便是懸崖便是萬丈深淵,跳下去就可以解脫,就在這時候,突然又爬上來一個人,嘲笑我的膚淺不成熟,他告訴我說頭頂是天,天的那一頭還有無極。井上,如果是你,你能拒絕得了這樣的對手,你能不加快步伐和他一起去探個究竟麼?”
一次次的勝利,一輪輪的晉級,井上總在他身後靜默著。他注視著這個少年的成長,每一番涅槃後破繭而出的全新自我,心裡不知是該高興多一點,還是惆悵多一點。
工作人抱著箱子走過來,幸若伸手從裡麵摸出一張紙條打開,他下一輪的對手是一名韓國八段。再側過臉往觀呈那邊望去,隻見他捏著紙條臉色有些發白,一旁的陳曄拿過來看了,也是有些發愣。不過他很快便恢複了常態,拍了拍觀呈的肩膀,說,沒事。
何觀呈下一輪的對手,正是陳曄。
這意味著,通向冠軍的路,中國隊將走得更加艱難。
幸若永遠忘不了那一場比賽,那是一次真正酣暢淋漓的較量。他在被錄裡看到兩人落子如星,鎖眉長考,看到縱橫十九道三百六十一格裡過眼的無數熟悉與不熟悉的,了然與不解的奇著妙著,看到黑白碰撞閃過的刀光劍影火星如暉,看到他渴盼已久的大笑拂袖快意恩仇……他感覺自己身體皮膚裡的每一滴血液都在燃燒,他也渴望與何觀呈在棋秤對麵來一場痛痛快快的廝殺。
走出對局室的何觀呈臉上掛著深深的倦意,可在看到幸若的時候,他的眼神瞬間又變得銳利起來,“期待一場好勝負。”他說,“久等了。”
決賽場上,施夏銘終於如願以償地等到了何觀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