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初然萬萬沒想到掉馬來得如此迅速。
他的語氣十分篤定,聽起來不是像祁紅那樣的試探,陶初然有種很難搪塞過去的不妙預感。
此時她才猛然意識到,雖然她對晗修根本沒有印象,但是晗修應該是見過她的。
每年歲祭她見過的公民不計其數,但大半部分時間陶初然都在努力和對人海的恐懼抗爭,沒有注意到、不記得都很正常。
“……都說了我不是了。”陶初然試圖垂死掙紮。
她回憶了一番,她的偽裝一直都很完美。陶初然對自己的社恐程度和女王的影響力都非常有自知之明,偽裝都是做兩套,半張麵具下麵小普還疊加了一層幻術,主打一個狡兔三窟有備無患。
連蒼冥和林鴟都隻能大膽猜測,抓不到實際的證據。
“……好。”晗修沒什麼原則地順著陶初然的意思,但語氣裡卻並沒有什麼認錯人的自覺。就好像是為了哄女王怎麼都行似的。
他的聲音也輕飄飄的,有氣無力,如果不是陶初然離他太近,可能都聽不到他在說什麼。
難道她的血加上一堆特產還不能讓他恢複如初?陶初然心想這不科學,甚至想要回頭看看晗修的情況。
她一動,兩個人的注意力就跟著她動。鑒於陶初然劣跡斑斑的前科,祁紅又多伸出了幾條枝乾,幾乎把陶初然的小腿綁在了椅子腿上。
晗修倒是沒什麼特彆的動作,但他明顯神情更專注了。狹長的眉眼虛虛凝在陶初然的肩膀上,少年臉上露出幾分不太明顯的憂鬱。
他的身材雖然比祁紅還要矮一些,但和陶初然相比還是高出一頭,站在陶初然背後多少給了她一點兒壓力。
繡著墨綠色暗紋的衣服拂過手背,剛剛十指相扣的雙手放鬆了,改成了在外側輕柔地攏住。陶初然感覺到他甚至沒有碰到自己的手臂,但她毫不懷疑隻要她一有異動,他就能第一時間將她牢牢掌控在手裡。
好吧。就算是在虛弱期,她也不是晗修的對手。
對公民的擔心屬實多餘。而且就這麼一會兒,陶初然已經發現,晗修比祁紅更難對付。
她總算記起了晗修的身份。
晗修是蒼冥親自托付的、第二軍的軍醫。雖然陶初然未曾聽說過他的名字,但晗修在宇宙當中也應當聲名顯赫,和剛出生的祁紅根本不是一個級彆。
更何況,他自從人化之後,表現出的一切都太過理所成章。這顯示晗修對她絕非一無所知。
他很有可能太了解女王了,以至於無論變成什麼樣子都能認得出來。
陶初然心裡的警報驟然拉響。如果說小普的失靈讓她慌張了一瞬,那麼現在她才是真正地感到棘手。
因為知道她討厭視線,所以故意錯開了眼神。為了不讓她感到壓力,甚至不出現在她身前,在靠她如此之近的同時,還能和她保持一定距離。
太細節了。自控力太強了。
而這兩者都是違背公民本能的。
陶初然從星月宮出來之後也遇到了不少公民,有活潑天真的,也有老謀深算、心機深沉的,但他們大多沒有深入接觸過過去的女王,做事情毛手毛腳,容易關心則亂。
隻有有幸長時間和女王相處過的公民,才能真實地了解到照顧女王有多不容易。
她太脆弱,像個讓人愛不釋手的玻璃花瓶,喜歡到想天天捧在手心裡,但一不留神就磕了碰了,怎麼用心都難免出錯。
說到底公民和人類完全是兩個物種,很難相互理解。那五個和她磕磕絆絆三年了,才能夠勉勉強強做到這些,還隔三差五需要陶初然費心包容。
而晗修就像是精準了解她的雷點一樣,雖然不太熟練,但確實在第一麵就繞了大部分過去。
俗話說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她現在對晗修一無所知,雙方信息極度不對等,想要從這樣的公民手下逃脫,痛失小普的陶初然覺得力不從心了。
但是從另一個角度來說,有了解她的公民照顧她,確實讓陶初然放鬆了不少。至少和魚淵以及祁紅相比,晗修甚至沒用陶初然提醒,人化之後第一時間就穿上了衣服,避免了裸奔給陶初然帶來的衝擊。
祁紅懷疑地看著兩人,他直覺自從晗修人化之後,兩個人似乎有些心照不宣,這種被排斥在外的感覺並不好,他想拉回陶初然的注意力,又不知什麼話題是她喜歡的。
至少不能再刺激她讓她自殺了。
初生的祁紅心思單純,並未理解晗修的未儘之意。加上陶初然明確反駁過了,他就當真相信了她並非女王。
是不是女王又有什麼關係呢,他喜歡她就行了嘛。
祁紅簡單地想,但他心裡對之前陶初然的舉動仍舊耿耿於懷,連開口都彆彆扭扭,束手束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