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飛上了床幔。他落在漆黑的布料上,如同黑夜中的星鬥閃爍。
這個位置能夠看到陶初然,但陶初然無法看到他。
可能就是因為這個原因,今天陶初然無論如何無法入睡。她翻來覆去,總覺得如坐針氈。
“您睡不著嗎?”
陶初然坐了起來。
今天她換了新的衣服,在睡前還換上了睡衣。黑色的毛領子托著有些冷淡的麵容,因為在床上翻了好幾次身,長發也有些亂糟糟的。
“你出去。”
連唯一狹小的、能讓她感到安全的區域都被侵占了,陶初然也意識到今天睡不著的原因。她這樣直白地表達自己的態度,但藍幻一反常態地拒絕了。
“抱歉。如果不看著您,我無法安心。”
這樣的場景讓藍幻想起了那一日。她在黑色背後消失,於是連製造幻夢的蝴蝶從此也有了噩夢。
誰知道神通廣大的女王還會不會第二次逃跑呢?
陶初然明白他的想法,因為前科而不被信任的女王無話可說,隻能煩躁地薅了薅頭發。
蝴蝶又往角落裡藏了藏。但無論怎麼藏,事實就是這張床上多了另一個生物。
“您……能不能把我當成普通的蝴蝶呢?”藍幻試著開口。他能做到完全隱形,但是今天女王的拒絕已經告訴他這是行不通的。
看不到不等於不存在。她不會在這方麵自欺欺人。
陶初然閉上了眼睛,躺了下去。
一刻鐘後,她又黑著臉坐了起來。
可以說用行動回答了藍幻的問題。
不能。
就是說,誰家普通蝴蝶會說話啊!
一想到床上還有另一個人在看著自己,陶初然就算再困也睡不著。更何況她昨晚睡得還不錯,就更難以入眠了。
“還是睡不著嗎?”藍幻也犯了難。
窗外,陰霾漸漸籠罩,烏雲聚集,不一會兒就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
在午後聽著這樣的雨聲入眠,可能會更容易一些吧。
但陶初然卻更煩躁了。她想起垂露星的酸雨,昨天晚上也是這樣的聲響,上次在商事廳也是。
可以說不但毫無效果,反倒讓她越來越精神,甚至想馬上起床去工作,來對抗這些自然界的災害。
陶初然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眼睛睜開又閉上,閉上又睜開。
藍幻隻好讓雲雨散開。縱使知道女王討厭他們的親近,但切身體會之後,還是覺得難以忍受。
他明明都沒有碰到她,隻是想看看她而已。
這樣難言的委屈讓藍幻也稍微越了界:“……您明明不排斥我的。”
陶初然把頭埋在了被子裡。
“還記得第一次在星月宮。”藍幻的話就到此為止,但他們都想起了三年前的那一天。
那時陶初然剛剛降生在這個宇宙,還沒有如此強大的心臟,對這個世界的設定更是一無所知。
初見的那一麵給了陶初然極大震撼。但她還天真地認為,這個世界上還是有正常生命的。
抱著這樣的想法,在她從鑲嵌著珠寶的大床上醒來時,陶初然對著她見到的第一個生命表現出了善意。
那時的輝光之間是真正的金碧輝煌,全世界的珍寶與美景都彙聚在那裡。陶初然隱約記得她摸索著下了床,站在窗戶前。
窗子裡是繁花似錦的園林。花期不同的鮮花爭奇鬥豔,像是要把所有的生命力都綻放在這一天。陶初然看著花草發呆,在她迷茫之際,看到花叢中有一隻蝴蝶飛來。
他的樣子不像陶初然見過的任何一種蝴蝶,藍色的蝶翼在陽光下閃動著光彩,深淺變幻之間美到不可思議。
陶初然馬上被這麼漂亮的生物吸引了視線。她不由得伸出手來,蝴蝶像是明白了她的意思一樣,稍稍停頓了一下,就輕輕落在了她的指尖。
“你好美啊,小蝴蝶。”陶初然禮貌地誇讚他。
蝴蝶振翅,優雅地親吻著她的手指。
藍幻清晰的記得,那時候女王的眼裡是有光的。他在她的眼中看到了真心的喜愛和純然的快樂,那是他之後無數時光中的苦求而不可得。
陶初然捧著蝴蝶,把他放在了桌麵上的珠寶盒子裡。他身上的光彩甚至把珍珠和紅寶石上的光芒都比了下去。在陶初然欣賞的目光中,蝴蝶開始飄飄然起來。
那一天,她向他傾訴了很多。新生的迷茫,前世的遺憾,對生物的喜愛,她還說,要在什麼物種名錄當中給自己單獨增加一個種……
她說的話藍幻很多都沒有聽懂。但他願意聽,願意離她更近一些。一直到現在,他回憶的時候,仍能體會到那種歡喜柔軟的心情。
但在那之後,這些都消失了。這樣的記憶也成為了他在後來無數次斟酌咀嚼的美夢,成為他維持理智、繼續活下去的動力。
有人冒冒失失地闖了進來,他隻是開口讓他小心些,不要撞到了王而已。
但是,王那一瞬間驚恐的表情讓藍幻明白,這個隻持續了不到半天的夢,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