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終於找到你了,師姐。……(1 / 2)

沈妄的瞳中有燈影閃動,晃晃蕩蕩,在陰冷晦暗的幻境中,有些灼人眼。

他的聲音也晃蕩蕩的,帶著細密的顫抖,像是隔著一層霧靄。

他說:“終於找到你了,師姐。”

顏渺的胸腔中起落翻湧,是浮動不休的脈息。

從前在宗門時沈妄總不願這樣叫她,現如今他們二人都已離開宗門,他倒叫得格外順口些。

顏渺隻猶豫了一瞬,轉手間已壓平心口脈息。

符紙所化的利刃驟然脫手。

利刃攜風,燈影側的衣擺被利刃削落一片。

沈妄的身形晃也不晃,讓人恍惚覺得,若是刃鋒對準的是他的心臟,他也隻會紋絲不動立在原處。

燈紙劃出一道空洞,紗燈跌落在地上,刃風壓滅火光,客棧陷入一片漆黑。

幻境中,細雨未歇。

簷角雨水斜墜,水珠擊打磚石的聲音回蕩不絕。

用以照明的微光也被符紙壓滅,沈妄輕動指尖,靈力化作長索,直朝顏渺而來。

交手過多年,顏渺早將他的出手招式摸得透徹,即使如今不再以劍交手,也能順著對方的招式猜出七八分將行的動勢。

長索繞過腳踝,她躲過企圖縛上己身的靈力,身移影動,轉瞬繞至沈妄身後。

掛在框上的木門墜落在地,靈力偏移一寸,長索旋繞,將客棧的半麵牆剝落。

磚石劈啪碎裂,撲飛的灰塵被雨水壓下,潮濕的霧氣爭先恐後湧進客棧,濕黏黏附在人麵上。

手中符紙再凝成一道利刃,顏渺閃自沈妄身後,握緊利刃,直刺向他心口。

招展的衣袖拂過顏渺手腕,霜雪氣息混淆著雨霧的濕涼裹挾在周身,沈妄曲指接下利刃,指節有些泛白。

斑駁的水霧漫卷過他微蕩的發,繚繞在他的睫羽。

手中利刃再難向前半分,顏渺眼睫微斂。

沈妄站在她身前,身影遮過自倒塌牆壁傾頹而入的細雨。

僅有的光自他身後照落,照進顏渺的眼中,隻餘寸縷。

她的瞳孔映出身前人疏淡的輪廓,倒映著雨幕下灰暗的光,像是泛涼的珠玉。

離九巷內靜可聞針。

雨絲混著散開的靈力稀疏落下,暗淡的天光裡,顏渺望不清楚身前人的神色。

即使他麵朝著她,即使他們的距離很近。

一如五年前在巽風崖時,他們明明相隔咫尺,她卻辨不清他口中話語一樣。

顏渺心如懸旌,胸腔似乎被鑿出一道巨大的空洞。

她聽著那道空洞中呼嘯穿行的風聲,開口問他:“沈妄,你用我師尊的靈脈引我至此,是想要在疇昔山,再殺我一次嗎?”

聲音同雨滴一樣砸落在耳畔,挾住利刃的手一抖,本曲在刀刃兩端的指節鬆了鬆。

“我……”

像是對沈妄的遲疑早有預料,顏渺的唇畔染上些許笑意。

手中利刃沒有給沈妄解釋的時間,轉瞬化作細長的藤,旋繞縛住他的指骨。

沈妄退卻一步企圖掙脫,衣袖中陡然燃起一道符印,與利刃所化的符藤並作層疊交錯的網,一齊縛住他的身體。

沈妄一時動彈不得。

而他袖中符印,正是顏渺先前放在白緗算卦攤上的那張符紙所化。

“沈妄,你果然動了我的符紙啊。”

顏渺的掌心凝結起一道靈力,順著符藤攀向沈妄的手腕,“白緗沒有告訴你,我在等你,而那張符紙上的符印,就是用來鎖你的嗎?”

沈妄的目光至始至終沒有離開眼前人,他唇畔微動,話至嘴邊卻化作一道輕抽的冷氣。

不染纖塵的白袍見了血,血腥氣息翻騰湧起,靈力像是細碎的水流,強勢又不容人抗拒,直鑽入沈妄腕間。

靈脈在潔白的衣袖上拖出一路血痕,順著手臂蔓延向沈妄的腕骨。

“果然在這兒。”

顏渺望著那道血痕,麵色微變,“你沒有靈骨可護靈脈,如此將他人的靈脈養在骨血中,若是受反噬,極有可能毀掉一身的修為,你……”

沈妄看著她,睫羽在眼下投出沉沉的影:“師姐的東西,我都有好好保管。”

顏渺:“……”

鮮血幾乎洇濕了沈妄的整隻手,順著指節滴落下來,赤色的靈脈彙聚在他的指尖。

顏渺伸手過去,感受到手下那寸冰涼的指節正細細密密的抖動,眼睫微抬。

她這才發現,雨不知什麼時候停下了。

微弱的光線裡,沈妄的睫羽被雨淋濕過,還未來得及晾乾。

顏渺看著他顫抖不止的眼睫。

靈脈雖融入過沈妄的骨血,但終究不是他體內生長出的東西,抽一道來自於他人的靈脈,也會這麼疼嗎?

還是說,沈妄好像是很怕疼來著?

這樣想著,顏渺的動作卻沒有停下。

血流淌的更多了,帶血的靈脈鑽入她的指尖,湧動在她的手指,手背,繞至腕骨。

真切的痛感混著雨霧的潮濕攀爬在手臂,顏渺又一次想起那場春時降下的雨。

春時五月,雜花生樹,細雨綿綿。

那曾是一年中最好的時節。

她遇見千瑜就是在春時,在一個五月,雨水打在油紙傘上的聲響清脆,千瑜牽著她的手回到雲浮宗,帶她一步步踏上舟山的石階。

那是她來到雲浮宗的第一年。

而八年前,同是在一個五月,千瑜死在舟山。

落雨打濕顏渺的肩膀,遲雲劍被血浸沒,她跪在千瑜身畔,雨水與血水相融一處,自她的掌心滑落,彙作涓細的溪流。

千瑜的體溫在她的眼前一點點流逝殆儘,僅存那道生機輕柔躍動,自千瑜的掌心蔓延至她心口。

靈脈交融在心口,顏渺的麵色頓然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