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隻梨渦揚起,聲音悅耳清脆如山澗溪水,“總而言之,欺負我的人,得問過我沈皎。”
少女張揚,卻不豪橫。
晨陽讓白雪融化,沿著屋簷,一滴滴濺在常青鬆葉枝上。
陸之慈木然的臉上,眉眼稍稍一動。陷進掌心的指甲漸漸鬆開。
他看見那抹鵝黃身影愈來愈近,直到架著他的奴仆將他鬆開,瞬間失衡讓他身體陡然向前摔去,一雙潔白無瑕的手捧住他的臉。
少女指尖的溫度,讓其麻木的臉觸碰到溫暖,他才發覺原來京城如此寒冷。
陸之慈抬起眼皮,少女麵孔逐漸清晰,那雙明亮的杏眼正定定地注視他。
沈皎眨了眨眼,她僵住了,她幾乎本能地接住眼前倒下的人,意外地捧住他的腦袋。
可她捧的是什麼,那可是個恐怖東西!
她小心翼翼,不敢有絲毫怠慢,導致此刻她不知是繼續捧著好,還是放下好。
“你……還好嗎?”
沈皎吞吐問,少年的臉頰異常冰冷,目光交彙中,他緩緩開口。
“回小姐……活著。”
沈皎一愣,這娃說得……也不算錯。
沈離月上前,慌忙詢問道。“怎麼樣,可傷得嚴重,方才真是嚇死我了。”
沈皎連忙把手放下,她環顧四周,好在柳漣漪也進屋哭訴去了。不然她又得嚼些碎根子,道一道她不成體統。
陸之慈輕輕道了聲無事,可這樣子哪看著無事,跟油儘燈枯般,好似下一刻就倒了。
“你隨我回去吧,我找個大夫給你看。”
少女輕咳一聲,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跟上,隨後與沈離月道彆,“阿姐,我先走啦。”
沈離月係好小姑娘身上的鬥篷,無奈道:“慢走啊。”
沈皎踩著鬆脆的雪向前走,落下一個個腳印。
陸之慈垂下眼瞼,他緩緩抬起腳,順著小小的腳印,一步步踩上去,步伐難免慢了些。
枝丫上幾隻雀鳥嬉鬨,嘰喳清亮如唱曲,荒蕪的荷花池上蒙著一層薄冰,時而幾隻紅鯉魚硬頭撞擊,發出細小不為人察覺的破冰聲。
正如腳下雪花擠壓,細小清脆。
漫步的少女忽然轉頭,北風掀起鵝黃衣袍,撫平頸間狐狸毛。
她望向沉默不語如一條死魚的陸之慈,抿唇開口道。
“陸之慈,你這些日子可曾怪過我不來尋你。”
少年抬頭,與她視線相對,他們之間隔著幾個腳印,“小滿藏得並不嚴實,還得謝小姐送的桃酥支撐我熬過寒夜。”
少年苦苦一笑,“不然,我早已死了。”
沈皎一愣,還真得虧了這桃酥,不然這話本子裡的第一大奸臣死了,劇情還怎麼推順。
她笑了笑,繼續往前走。“沈家三小姐的人,饑寒交迫死了,這傳出去多丟人。”
沈家三小姐的人,陸之慈心中喃喃。
眼前小姑娘的背影,歡快又生機。是他觸不可及的陽光。
他想起地窖生活中,陽光永遠照不進,他隻能拽著鐵欄杆,遙遙望著遠處金色的光芒,與夾縫中的小草。
“小姐,小姐!你可算回來了。”
小滿站在院門口,手裡還抱著厚實毛絨的大氅。
那丫頭一見著自家小姐,便急急跑過來,小臉開心苦澀擔憂夾雜著。
“小姐,您去哪了,小滿可擔心你了。”
沈皎伸手捏了捏小滿臉上的肉,“去搶人了。”
“搶人?”小滿疑惑,待看見沈皎身後的陸之慈,才悟過來。
“我家小姐真是心地善良,小姐可凍著,快披上大氅,小姐身子骨本就弱,凍出風寒可就麻煩了。”
沈皎瞥了眼衣著單薄的陸之慈,他一聲不吭在寒風中,怕是已凍得麻木。
於是沈皎提著大氅遞過去,“這大氅你先披上。”
見他遲遲未動,沈皎猜,許是女兒樣式他不敢穿,皆說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怎大奸臣還計較這些。
沈皎歎氣,她抖了抖大氅,手臂繞過他的脖子往他身上一披,迅速如一陣風。
她欣賞地望著自己的成果,“其實看著也不錯。”
陸之慈垂頭,十六歲的少年還未發育完全,但也比沈皎高一個頭,他便一直僵著這個姿勢,呆呆愣愣。
“誒對了小滿,叫府中的大夫過來一趟。”
小滿頓時慌忙,“小姐,你果然還是凍著了,哪裡不舒服,是頭痛還是嗓子痛。”
沈皎按住小滿的肩膀,“不是你家小姐,你儘管去叫,快去快回。”
沈皎望向身後的人,而那人亦在望著他,目光平和。
從此之後,他便是她的奴隸了。
陸之慈不知,這是不是一件好事,亦或是一件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