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承讓彎著嘴角,心情很好的樣子:“馬上。”
吳秘書並沒有多呆,那杯茶水喝了一半,把需要簽字的文件留下,就急匆匆地趕飛機去了。
程儼一刻不敢耽誤,跟紀然發了條消息,讓他幫忙處理下房子,自己趕往機場,臨上飛機前還給吳秘書發消息:
“彆說不該說的話。”
吳秘書在程璐跟前工作了二十多年,從程璐創業起步,一直到今天恒利年利潤過億,她練就的手段不比程璐差,但程儼依舊焦躁,他有時候看不懂吳秘書,比如兩個小時前那通電話,吳秘書一直恭敬地叫他小程總,卻違背他的意願掛斷電話,單獨跟陳承讓見麵。
她是唯一一個知道程儼幾乎所有事情的人,她曾給予程儼無數幫助,她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但任何人不能拿陳承讓冒險。
程儼打開手機的飛行模式,上身一下子卸掉了所有力氣,後背窩到座椅靠背上,他有氣無力地耷拉著眼皮,望著窗外的暮色。
相較於東亞和北美,澳洲顯然是獨特的,冬夏相反,晝夜不接,暮色中,飛機逐漸爬升,朝著遠方飛去。
——
飛機降落之後,程儼第一時間給吳秘書打了電話,無法接通,倒是看到了吳秘書回的消息,她說:“不會的,小程總,希望您好好完成學業,容我說一句,您的室友非常友好,但不是個簡單的年輕人,望您多注意,文件記得簽。”
程儼心裡石頭終於落了地,收起手機出了機場,北半球還是很冷,他拉著行李箱攔了輛的士,剛坐上去就接到了陳承讓的電話。
他之前接到過很多次,一次都沒接,也不舍得把陳承讓拉進小黑屋,每次都靜靜盯著屏幕上閃爍的人名發呆,直到電話自動掛斷。
他猶豫了一會兒,接通。
“喂。”
“喂,到機場了嗎?我去接你。”
“…”
“程儼?”
程儼握著手機,眼睛裡埋著不知名的情緒,輕輕應了聲:“嗯。”
“我去接你。”
“不用了,馬上到了。”
陳承讓溫聲笑道:“原來是要給我個驚喜。“
程儼看著窗外倒退的景色,喉嚨發苦:“先掛了,馬上到了。”
說完率先掛了電話,盯著手機屏幕,直到熄滅,他終於明白,躲避對陳承讓不公平,他拿他當朋友,一言不發地消失,是非常卑劣的一件事。
程儼靠著椅背,垂目把玩著手機,以這樣的姿勢保持到目的地,前方司機停車喊了好幾聲他才反應過來。
陳承讓已經從窗戶上看到了家門口停的車,開了門出來迎接,清澈的眼睛裡有幾分笑意:“回來了。”
程儼卸下行李箱,“啪嗒”關上了後備箱,望向他。
他不知道,也不能跟陳承讓解釋這趟離開代表著什麼,即便匆忙結束,也絲毫改變不了其意義。
好像回到了第一次來北美的時候,那時候陳承讓也是站在台階上,僅僅三個月,心境卻截然不同,陳承讓依舊溫和有禮,程儼恓惶落寞。
他抿著的唇動了動,眼神閃爍,有些笨拙地開口:“我…我給你…帶了禮物。”
在澳洲為了湊單拿的玩偶,回來的時候隨手塞行李箱裡了。
陳承讓笑出聲:“謝謝。”
程儼挪開了目光,他不想把關係弄得太過糟糕,他希望在陳承讓的交際裡,自己可以是相處得不錯的同學、室友、朋友,可以隨時想起,也可以隨時扔到腦後,像紀然那樣,但如果他們之間有過多令陳承讓情緒起伏的經曆,關係就會朝著兩個極端的方向發展,更好或更壞。
這都不是他想要的。
“好了。”陳承讓說,“趕緊進去休息吧,天都黑了。”
程儼點頭,跟著他進了門,剛換上鞋,隻聽前麵那人道:“你父親走了嗎?”
他從嘉江大學到這來留學,楚蔚隻要稍微一調查,肯定能找到他,但他估計楚蔚沒那個膽子,他做的那些事,夠他後半輩子活在懊悔裡了,那個便宜弟弟楚堯除外。
“不知道,吳秘書說他出國了,具體去了哪兒不知道,我就出去躲躲。”說著說著程儼自己心虛起來。
陳承讓若有所思。
程儼趁他不注意,趕緊拉了箱子回了房間,陳承讓一回神,客廳已經沒人了,他望著程儼的門許久,然後去了廚房。
冰箱裡有份三明治,他又熱了杯牛奶,一同端著給程儼送去。
“叩叩。”
半晌,程儼打開門:“怎麼了?”
陳承讓把手裡的東西遞過去,說:“吃點東西。”
“謝謝。”程儼接過盤子和杯子,用膝蓋頂著門,等著陳承讓轉身,他看著陳承讓,陳承讓看著他。
相顧無言。
“還有…事嗎?”程儼問。
陳承讓認真地問:“我的禮物呢?”
“……”
程儼收回膝蓋,端著手裡的東西轉身:“等一下。”
他把杯子放到桌子上,拉過行李箱,半蹲下拉開,在一堆雜亂的衣服裡翻找,終於看到那隻玩偶,他拿出來,尷尬了一瞬,粉色的兔子。
他歎了口氣,認命地起身,猛然間軀體下意識地後退——陳承讓自作主張地進來,正站在他身後,可是腳下就是行李箱,於是倒黴的滾輪在他腳背一滑,程儼光榮摔倒。
意料裡的疼痛並沒有出現,陳承讓抓住了他的衣領,他鬆了口氣,道謝:“謝謝——”
話音未落,“刺啦——”
那件幾年沒有起過毛的兩百多的家居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裂開一道縫,並且正隨著程儼不住下沉的身體逐漸裂的更大。
程儼麵如死灰,什麼倒黴日子。
他放棄掙紮,準備挨摔,結果陳承讓手疾眼快地再次伸出了手。
程儼瞬間惶恐,布料裂開的聲音夢魘般回蕩在他耳邊,不能再拽裂了,他正這麼想著,忽然後頸一熱,一股溫熱的力量托住了他,幫助他穩住身形。
“慢點,差點磕到腦袋了。”
陳承讓拉穩他,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陳承讓放在他後頸的手似乎過於溫熱了,不過那股觸感很快消失了,他沒有放在心上。
程儼把玩偶塞陳承讓懷裡,按著他的肩膀扭過往外推,陳承讓掙脫束縛轉過身,和他麵對麵:“我有事問你。”
“明天。”
“很重要。”
程儼拒絕了,直接搭上陳承讓的肩膀把他往後推,陳承讓後退一步,還是不想走:“程儼,我還沒問呢。”
“明天!”
程儼戾氣的一麵不著痕跡地鑽了出來,眉毛皺起來,黑色的瞳孔旋仿佛翻滾的深淵,陳承讓上次見,還是在運動會的時候,程儼摔倒後跟他的那個短暫的對視。
現在他有些焦躁,陳承讓得出結論。
他任由程儼把自己推到門口,看程儼急匆匆地說了一句“晚安”,“砰”的關上了門。
陳承讓拿著玩偶回了房間,打開手機,點開通訊錄,手指輕劃,停在了“吳秘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