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聲點。”
林識給他們翻了個白眼，“什麼嘛，我也不會啊，這有什麼的。”
他看向季栩，他沒什麼表情，但是窗口的雨痕好像是四分五裂了，那一個孤單的倒影。
最後一節課以後，季栩還在靠著窗戶邊發愣，
“季栩!你還不走嗎。”林識坐在他身邊，
“怎麼了！還在想上課的事呢，有什麼大不了的哇，不就是沒答出來一個小問題嗎。”
“……”
季栩搖搖頭，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二十好幾了還為這種事煩心，怪丟人的。
“不會吧，真是上課的事。”
“我地理太差了。”他朝著麵前的練習冊懺悔，“我給自己補補課，晚點回。”
“地理，你自己怎麼給自己補啊，外麵雨這麼大，你不回季雨姐會不會擔心啊？”
其實季栩並不適應有個人這麼關心自己，他把筆記本打開，“不會，你快回家吧。”
林識隻好慢悠悠地往教室門邊挪，然後又想起什麼回來了，
“我知道了，單含是地理課代表，你們可以這樣，有什麼不會的就直接丟到群裡，她肯定會給你講的。”
“這樣不太好，耽誤她的時間。”
“那不是正好嗎，你教她數學，她教你地理，就上次那道還是你的答案呢。”
“哪道？”
“呃……”林識才想起是自己擅自發的，趕緊拿出手機飛快打字，“總之，我現在就幫你問問她啊。”
“哎，不用了。”
林識給他晃了晃手機屏幕，對麵發來簡單的四個字。
“榮幸之至。”
“……”
季栩無語，“真是的，身邊有這種資源怎麼不自己提高下成績。”
“我的腦子跟你能比嗎……”林識嘟囔著，“ok！那問題解決了，我們回家吧。”
季栩愣了，“你在等我回家？”
“對啊，不然呢。”林識頓了頓，道，“我沒帶傘，隻能蹭你的了。”
對了，是下雨了，季栩翻出書包，“我好像……也沒帶。”
林識眨眨眼，又跑回自己的位置敷衍地翻了一會兒，然後興奮地把一把傘拿出來晃了晃，驚喜地喊：
“哦，竟然帶了誒！我剛剛沒翻到。”
“……”
“季栩，你真的打算在國內高考嗎。”林識想起上課時那兩個人說的小話，這麼問道。
“嗯，以我們學校的成績，如果年級考進前二十，說不定有希望，不過……”想到那些文科知識點就頭疼。
“對了對了，你那天說有事跟我說，是什麼啊？”
那天的事……季栩心裡琢磨著也不知道他會不會信，不過至少可以試試。
“你小時候遇到的那個女生。”季栩抿了抿嘴，“你的初戀，其實是我……”
“……的鄰居。”
林識眨了眨眼，“啥？”
雨下得漸漸大了，兩個人被傘圈在一個小空間，季栩撐著傘，往林識那邊斜了一點，又抬高了下聲音，“她是我小時候的鄰居。”
林識好久沒反應過來，沒想到季栩會說這個，艱難地讓自己腦子轉了一下子，
“你怎麼知道？”
“從你們的描述裡，你忘了，我也是二小的，我想你說的是我那個轉學的鄰居同學，她……她家裡出了點事，家裡人調職了，所以就轉學走了，如果你真的很想見，我可以幫你聯係她試試看。”
“真的嗎，她叫什麼名字？”
“叫陳安羽。”他隨口胡謅了一個，“我突然想起，有一天她跟我聊起過，如果有人來班上找她，就幫她說明情況，隻是我沒想到你這麼在意這件事。”
“可是，我跑了好幾個班，問過了。”
“那是因為她給你的是小名吧，她的小名隻有我聽她媽媽喊起過，小孩叫她棋棋得多，但她媽媽喊她小羽。”季栩又補充，“對了，她頭上喜歡戴一個白色的發卡，是不是？”
“對對對！就是她！”林識突然很興奮。
“我還有小時候的□□，不知道她還用不用，但你可以試試。”
“陳安羽，可真好聽。”
季栩其實比他還震驚，竟然，這就信了嗎……
“那你還想見她嗎。”
“當然啊。”
“我可以幫你。”因為小孩太好騙了，季栩繼續編，“雖然不知道她現在的聯係方式，但是後來有次她回來探親，來我家做過客，我們加了□□，後來幾年我看她還在線的……”
“然後，昨天我跟她打招呼，她說她還在用的。”
季栩拿出手機，給她看“陳安羽”的個人名片主頁。
林識卻反問，“季栩，你是因為我才去聯係她的嗎。”
“嗯。”
他還在猶豫著，要不要補充解釋什麼，就被撲了一下，差點沒拿穩傘。
“謝謝你季栩！你是天使吧，你怎麼這麼好！！”林識家的鋪子到了，他轉身就衝進雨裡，“□□你回頭發我，我請你吃好吃的！”
“你的傘。”
“不用了!送你了，我家多得是。”
“哎呦，說你是天使呢。”一個打趣的聲音冷不丁地在身後冒出來。
季栩轉身，是季雨。
“天使弟弟，走吧。”
季栩耳朵有點紅，“姐，你跟蹤我們了？”
“我來接你啊，早上說了讓你帶傘又忘了，結果走到半路就看到你跟林識出來了，雨太大了，我喊你你也沒聽見。”
“林識是特地送你一路的吧。”季雨調侃道，“他家的小賣部走近路不是這個方向吧，繞了這麼一圈。”
季栩分析著，“說起來他之前確實沒有說過跟我一起回家，可是他怎麼知道我沒帶傘。”
這時他忽然想起，自己放學後因為地理的事情在教室坐了很久，原來那個時候是在試探，大概是以為自己不好意思說。
真的是……看著沒心沒肺，想得倒是多。
“季栩，終於有能讓你摘掉耳機的好朋友了。”
季雨收了傘，看上去心情很好，“看來我得重新考慮一下讓你出國的事了。”
季栩追上去，“隻是因為林識嗎？”
季雨認真地想了想，“林識的出現對你很不一樣對吧，我能感覺出來，真奇怪，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覺得……他很難得能出現在你的世界裡。”
“姐，謝謝你。”
“但是，這隻是一個選項！你還是要給我好好考試，這個最重要！”
“嗯，一定。”
這個年代買二手賬號還是費了點勁，往前推個十年，甚至□□必須是九位數的，對方出價也不低，讓他把這個月的零花錢都花了。
為了看起來更像女孩子一些，他又專門下載了一個顏表情大全。
隻是女孩的口吻到底是什麼樣的？季栩和女孩子交流不多，更彆提和這個年紀的交流。
他去微博存了一些可愛的表情包，這個時代其實還沒有那麼流行表情包，但倒是很符合林識的習慣。
他把聯係方式給林識發了過去，結果寫完作業幾個小時都過去了，季栩守在手機前都昏昏欲睡了，結果這貨竟然一點主動聯係的痕跡都沒有。
第二天，季栩馬上攔住他詢問原因，
“我……我不知道說什麼。”林識臉上浮起些微的紅，“誒，會不會顯得我很奇怪，很沒那什麼，邊界感啊？像個奇怪的……采花賊什麼的？”
林識實在很少跟女生，季栩：“雖然沒錯，但這個形容你還是少看點電影吧。“
“季栩！拜托了，你也去跟她聊聊，問問她愛好什麼的，然後你把聊天記錄給我看好不好？“
“……”這好像更不好吧。
年級組裡，陸不知要被罵得狗血淋頭了，老媽給了他一筆讚助季栩這個可憐娃的錢，但是怎麼送出去是個問題，於是想了個辦法，找了教師組的副主任，問他能不能幫忙撒個謊當做助學金給圓過去。
“不行，絕對不行，這不是騙人嗎，騙人的手段還如此地幼稚，想讚助這筆錢你直接跟他們說不就好了。”
“那不一樣啊？”
“為什麼是季栩，你跟他什麼關係啊，被你們班其他學生知道了怎麼想？”
“季栩他跟彆的學生不一樣，他……”
陸不知還是沒說出口季栩差點自鯊未遂的事，怕學校可能有勸退的念頭，但是他活了這麼大頭一次真的想幫幫誰，隻能說，“他成績很好啊！”
“好也算不上咱們學校的升學率吧，我怎麼聽說這學生要留學的，留學條件能有多差，見過逼著人還賬的，沒見過逼著人借錢的，還不要還那種，你錢多不能施舍我點嗎。”
“不是不是，他很有可能不去留學了，季栩本來就不想去的。”
“你說不是就不是？不然人家憑啥來你的班，管好你的事吧，也不看看自己班上的學生都什麼成績，現在的年輕的這些真是……”他搖搖頭，“天真……屁事多，快上你的課去。”
陸不知實在沒辦法，拿起自己的教案走了，“您再考慮下吧，季栩家裡真的需要幫忙，而且我這也不算什麼不正規手段。”
辦公室一角同年級的老師顧遠安低聲吐槽著，
“呃，什麼毛病，上完這個學期就要出國留學的學生能窮到什麼地步去？！用你上趕著做慈善。”
“人家家裡又不缺錢。”方靜慢悠悠地說，“你管他呢……這讚助講究的是創造價值，你又不考學創造價值。”
顧遠安：“不就是那個叫季栩的嗎，我上學時也不見得有他成績差好吧。”
“那怎麼一樣，他現在還是創造自我價值，你已經到了創造剩餘價值的階段。”
“……”
“我有編製的好吧！“
“一想到這些孩子未來十年可能做跟咱們差不多的事，打什麼雞血都挺沒勁的，萬一這十個班裡，有一個能真的成什麼，那個人就是季栩呢。”
“咱們怎麼了，求得就是一個穩定。”
“穩定和穩定是不一樣的，那個富二代也來當老師了，能一樣嗎，而且你知道他媽是院士嗎？”
“誰，陸不知？！”
“不然呢？”她歎了口氣，拿起教案站起來，“我有5班的課，先走了。”
方靜是教高二數學的，剛好負責這幾個班，他想了想，還是跟上了陸不知，
“陸老師，這個忙我幫你吧，你可以讓他去參加數學競賽，把那筆錢當做獎金。”
“誒？”
“這倒也行，但會不會瞞不住。”
“放心吧，我幫你，你看我像說瞎話的人嗎，季栩不會起疑心的，現在就是得編個合理的理由，讓他拿到這筆錢對吧。”
“對對。”陸不知看到了希望。
“過幾天剛好有個市裡的數學競賽，你能保證他拿第一嗎？”
“這恐怕肯定不能……”
“都不是全國競賽，這都不能，那彆送了吧，咱們這種地方，想考出去的話這種水平才能夠得上，第二都懸，十萬塊也不是小數，可憐不是白嫖和平庸的理由。”
“呃，也是啊……”陸老師被她說得啞口無言。
但能拿到自主招生名額的話，倒也不是什麼壞事，正好季栩就不用出國了，不如試一試，去鍛煉一下。
方靜又頓了頓，“不過我覺得還是保險一點吧，我看他不是和那個家裡開小賣部的小家夥關係挺好的嘛，要是沒人願意報名，不然就讓他倆一起吧。”
“哦？你說林識？”
林識大清早被喊來的時候毛還是炸的，努力撐著眼睛聽了兩句以後更炸了。
“老師你瘋了？”
“你讓我跟季栩去參加……什麼B？”
陸不知：“WHB未來之星數學市競賽。”
他抓抓頭，“什麼東西，你瘋了還是我瘋了。”
“林識，這個比賽贏了有一筆獎金的，你知道季栩家裡的情況，他和姐姐相依為命，但是你說要讓季栩一個人去市區，我也怪不放心的，你倆還能就個伴，再說了，這個機會讓季栩給你補補數學，萬一咱開了個雙黃蛋，他第一，你第二呢。“
“……”林識的嘴都要拉到下巴了。
“據說成大附近還有好多好吃的，你倆可以順便玩玩嘛，我也就睜一隻閉一隻了，簡簡單單考完，簡簡單單按時回來就行。”
“哼，我不去，憑什麼。”
”林識，上次咱考試好像沒什麼進步啊。“
“你又來這招！”
“林識，怎麼跟老師說話呢。”一個冷不丁的聲音拍得林識一個哆嗦。
方靜剛上完課，坐回自己的桌子前。
“方靜老師，你也……”
“乖啊，好好去參加個考試，哪怕你什麼都不會，往那睡一覺能說你損失什麼，是不是，再說了，老師教你，不會的題就蒙，蒙一個選項，填空你就都填個0，據我多年考察這樣至少能得15呢。”
林識弱弱地說：“那也才15啊。”
她拍拍桌子，“你自己再湊個十分，不難吧，有手就行，多bala點字，給個卷麵分，再把每個題每個問的解字寫上，誒，又是5分！季栩數學那麼好，讓他再教你點基礎的，差不多就再來十一二分，加起來不少了，四十多呢，這比你上個學期考的最差那回還高呢！最重要的是參與感，這多有成就感啊，你要是考到這四十，下次開家長會，老師跟你家長狠狠表揚你，這個比賽的卷子滿分才100分，這就相當於150分的題考到90呢，是不是。”
“……”林識掰著手指頭，就這樣簡單粗暴地被忽悠成功。
“我真能考四十啊？”
“再簡單的事也要去做才能是，這樣，這次作業我本來打算留五張卷子的，你隻用寫一張，正好我也打算考一下講稍微小測，那你再考一次，豈不是能拿滿分？“
從15到滿分震撼的轉變深深讓林識動容了，無論怎麼樣都是自己滿賺啊，暈暈乎乎從年級組出來，
陸不知：“你……這樣還是不太好吧，寫一張是不是太少了，目的性太強了。”
方靜喝了一口咖啡，”唬他的，本來就隻有一張，12頁的。“
“……”
林識如實轉述了方靜的話，季栩沉默了一下，”那個……“
“咋？”
“算了。”
“那我們一起去比賽吧。”
“好誒！”
現在他突然覺得，沐林確實也是個挺神奇的學校。
“同意啦，那老師幫你們填報名表。”
“不用了，我自己寫就好。”
陸不知忙說，“不用不用，挺簡單的，我來就行。”萬一被查出來沒有獎金就糟了。
“不過老師，WHB是什麼的縮寫？這比賽全名叫什麼”
陸不知被問住了，
“哦，WHB就是，為何不！為何不去參加呢，為何不拿個獎呢，就是這個的縮寫……”
“……”你敷衍我好歹也尊重下我的智商好嗎。
林識把這個消息傳遞給五人群的時候，果不其然又接受一番驚疑。
言宣：“你瘋了還是我瘋了。”
言宣震驚：“天啊，這就叫單向奔赴嗎？”
林識：“你們太過分了，萬一我考得不錯呢。”
單含：＋1
林識：你們看看！還是單含最朋友。
單含：！網太慢了，我＋的是言宣那條。
林識：……
趙子龍：“你自己信嗎？”
林識喪氣地放下手機，確實，還是彆丟人現眼了，他現在連向量幾個公式都記不清，明天跟老師們說一聲，總不可能把自己綁著傳送過去。
但是群裡又來了條消息，“不過老師他倆一起去參加比賽，是不是說明，我們零食才是那個能勸得住季栩的人，總不可能真的指望林識拿個名次吧。”
這會兒他的小腦袋才開始運轉起來，全班這麼多人，為什麼偏偏是自己啊？
林識停了下來，難道，難道……
難道說他們是讓自己去貼身保護他的！
對，這樣一切就說得通了，老師們知道季栩有那啥傾向，肯定不放棄讓他形影單隻地去那麼遠的地方。
這麼一想，他又堅定了，感覺有點點自豪感，因為自己是那個最優選的護花使者選項，這讓林識有了前所未有的動力。
他雀躍著去勾季栩脖子，“嘿，我說，我可跟老師說好了，至少給考到四十分，考不到就丟人了，你可千萬不能見死不救。”
季栩對“死”這個字怪敏感的，立馬說，“不行，一定要救。”
林識愣了一下，突然覺得季栩死板得有點可愛，“好了，這副表情乾嘛，我又不是真的要死。”
”走，我好想吃烤饅頭啊。“
“烤饅頭，你又不怕胖了？”
林識奇怪地看著他，“又，你什麼時候聽說我怕胖的？我好像沒跟你講過。”
“沒，沒有，我可能記錯了。”
“其實我小時候胖過一段時間，還挺胖的。”林識耳朵有點紅，“除了言宣好像都沒人知道，我現在好多了，那時候身體也怪差的，後來減下來了，不過吃一次零食也不算什麼，還挺奇怪的，那時候覺得特彆艱巨的事，現在回憶起來好像是上輩子一樣。“
”算了，你估計不懂，你肯定從來沒有胖過。“
“我明白，減肥很難，我姐姐上學時候也發過嬰兒肥，那陣子肉眼可見的圓，試過很多次，後來還是工作以後才穩定瘦下來的，我覺得，你那麼小的年紀能做到這件事，就好像個奇跡。”
“真的嗎？”林識停了下來。
“嗯。”
林識低下頭不好意思地笑了，他盯著季栩的背影，有種想拉一拉他的手的衝動。
沒想到我也是個奇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