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栩踩在雨水的積潭裡,全身都被淋濕了,在打了五六個電話都沒人接後,又挨個去問了,大家卻都說沒和林識聯係,還以為他們一起去考試了,於是他也沒再多逗留,迅速打了車趕回沐林。
好在打開手機新聞,並沒有說本市哪裡有澇災的消息,甚至雨勢也開始小了起來,自己是記錯了嗎,可能不是這個月,也可能並不是這一年。
對啊,都那麼久過去了,不可能記得那麼清楚了。
季栩俯下身,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讓那種全世界轟鳴的聲音逐漸減弱,剛剛有一瞬間,他覺得自己的空間感要坍塌了。
幾年前,也是看到類似的社會新聞這種給國內的姐姐打電話,沒有人接,機場也全麵封禁了。那是他第一次有比較明顯的軀體症狀,有兩天時間,他意識到自己的手一直在抖,就像現在一樣。
司機看到他這樣,和他搭話,“這雨最近可真是稀稀拉拉沒完沒了哦,哎,淋著了吧,怎麼一個人去市裡啊。”
季栩沒有回應上一個問題,隻是說:
“師傅,雨還會來的,你小心,雨太大就不要出門了,夏天很可能會發洪水。”
司機笑了,“原來是嚇著了啊,果然是小娃,放心吧,咱們這淹不著人,保證把你安全送到地兒。”
季栩點點頭,看著窗外流動的昏沉景色,也沒有再說什麼。
到沐林已經很晚了,季栩直接定位到了林識家的小賣部,他下了車,一直走到門口,聽到窗邊的風鈴被風吹出細碎的囈語,終於看到了林識。
對方明顯好得不能再好,拄著櫃台在裡麵低頭玩著手機,時不時發出愉悅的笑聲,估計又在看他的漫畫……
他很好,是自己多心了。
現在季栩覺得自己不該出現在這裡了。
從這條路一直慢慢走回家,大概有兩三公裡的樣子,但是地上深深淺淺的坑窪讓人覺得路無比漫長,褲腳染上了水漬,寒涼的風吹在額頭上,也很是昏昏沉沉。
他覺得自己有點過於在乎林識了,之所以“過於”是因為自己這種在乎並沒有什麼大用,這個時空並不真正需要他,就像今天和那位司機所交涉的意外來臨的災害一樣,和林識無從知曉的死亡真相一樣,它們都是一個薛定諤的存在,而他依然是時代裡的一粒沙,做不到拯救一個人,也做不到拯救更多人,他也……沒有力氣和力量,季栩想到俄國作家筆下經常寫過的那種“多餘人形象”,儘管自己是穿越的主角,但他也是一個多餘的人,就像從前一潭死水的生活一樣。
沒有人真正需要他,而他也並不需要自己。
到了上學的日子,林識一如往常攬著季栩的肩問,“你考得怎麼樣?應該不錯吧。”
季栩躲開他的手,“你去哪兒了?”
林識愣了愣,然後說:“去殷水的最後一趟班車沒趕上,比我想得多好多人啊,季栩你考得應該沒問題吧?”
“我給你打了很多電話。”
林識一拍腦袋:
“喔喔,我知道了,那天下雨,一下雨我家信號就不好。”
“是嗎,信號不好也可以上網嗎。”
甚至沒有一個回電。
季栩喉嚨很痛,不想再多說了,從殷水回來他就很疲憊,應該真是受了凍,林識還是沒正形地湊過來,
“你怎麼了,不會我不在就考得不行了吧,不會吧不會吧,你原來是這樣的季栩……”
季栩轉頭咳嗽了兩聲,沙啞的嗓子聽上去更加清寂,“沒有,跟你沒有關係。”
林識已經習慣了他這種冷淡,看著他的背影心裡也有點不好受,為什麼總覺得要碎掉了一樣。
“所以說啊,你答應了人家,都說好了,為什麼不去,這不是放鴿子嗎,要我我也生氣。”得知原委的言宣對著林識教育。
“不是你們說我去了也沒用嗎?無所謂啦,反正季栩也考完了,我的任務達成了。”過了一會兒,林識又半信半疑地說,“季栩生氣了?不會吧,他應該不會那麼小氣吧,這是我自己的事他生什麼氣。”
“受不了,誰小氣,你就沒動你那不靈光的大小腦子想一想季栩為什麼給你打那麼多電話,還來問我們你是不是出什麼事,而且我剛剛看他還感冒了,你問過嗎,憑自己的心想想,到底是不能接,還是不敢接啊,縮頭烏龜……”
“你說誰縮頭烏龜?”
“說你啊是說你啊,你就是不敢去考試,還不敢接電話。”
“說得輕巧,那你們怎麼不去啊。”林識不服氣地嘀咕著。
言宣沒想到他還能杠,“我去,我下次就去,絕對不帶你,要是知道你這麼草率放季栩鴿子,我早就和單含一起跟著去了,就是趙子龍也不會這麼不守信用。”
“我沒有不守信用,真的是沒趕上車!而且信號又不好,我今天才看見他那些未接來電,而且他打得有點太多了,我……”
言宣一扭頭,“你跟季栩解釋去。”
“言宣!”林識想叫住她繼續辯駁,但是又沒有底氣,偏偏這會兒陸不知又走過來,“林識,考得怎麼樣啊,咋,臉色這麼慫,沒指望你真的拿四十,哎,十多分總行了吧,哈哈,去吧,不管怎麼說也是有進步,下次跟你媽誇誇你。”
林識咧著嘴努力作了下笑狀,就跑掉了。
搞什麼笑得這麼慘,陸不知還沒來得及再說什麼,就又見季栩從旁邊走來,於是再次興致勃勃地問:“考得怎麼樣啊季栩,你應該沒問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