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
江逾白的呼吸聲漸漸平穩,曾照慢慢收回了手。她睡著時,眉頭是皺著的,好像夢裡有無儘的憂愁。
曾照從小到大一直住在遠芳弄八幢二單元301。弄堂的幢與幢之間的間距並不大,一般小孩會在這裡一起玩遊戲,還有一些大媽會在中間種點花花草草,或者是蔬菜。
遠芳弄九幢二單元201新搬來了一戶人家,是一家三口。弄堂裡的大爺大媽都是情報員,一天不到就知道了那戶人家是做生意的,老家在豫章,今年買了新房剛把小孩從老家接出來。
江逾白讀的是鎮西新建的一個幼兒園,曾照讀的是鎮東的。他每天早上都會觀察江逾白,一般是她媽媽送她到樓下弄堂口等校車。可是每次送到站點,她就離開了,讓江逾白自己邊吃早餐邊等。
他觀察江逾白,不是因為彆的,而是因為她們家實在是太吵了。
她的爸媽經常在吵架,晚上七點到八點,是他們吵架的高峰期。用的大概是豫章的方言,一聲高過一聲,吵的內容總是聽不清,中間還夾雜著小孩的哭聲。是江逾白在哭,嚎啕大哭,撕心裂肺。爭吵一般以一聲巨大的關門聲結束。
八幢和九幢的房間布局是相同的。沒拉窗簾的時候,曾照在自己的房間可以看見江逾白的房間——本應該是書房的房間。每次安靜下來後,他都看到江逾白在房間裡無聲地流淚。
也有不吵架的日子,但這樣的日子總會聽到江逾白一個人在家裡哭喊一會兒又安靜下來。聽大人說才知道,她爸媽出去打麻將,等她睡著後就把她留在家裡。
1998年,曾照3歲,對麵的江逾白也是3歲。
曾經聽人說過,不管一個人多大,內心都有一個幼年時期的縮影,伴隨他一生。長大後的曾照覺得,江逾白的縮影,是那個醒來發現世界一片漆黑但自己被獨自鎖在家裡而嚎啕大哭的幼兒園小孩。
後來江逾白不太哭了。對麵的房子突然亮起一盞燈的時候,曾照就知道她又醒來了。她會拉開窗簾,然後坐在書桌前靜靜地向外看。窗口外可以看到樓下的小路,她的爸爸媽媽會從那裡走回來,每次他們一出現在路口,江逾白都會拉上窗簾、關掉燈、躺回床上。有時,曾照都睡了,她還在等。
鬨鐘響起的時候,江逾白用手摸索著床頭櫃上的手機,看了看時間,關了鬨鐘又閉上了眼。等等,她再次按亮屏幕,壁紙是手機自帶的極光,不是她的手機。她轉頭,曾照亮亮的眼睛正看著她,昨夜的記憶一下子閃回她的腦海,“早...啊...”
曾照手掌攤開向上,“早啊。該起床上班了。早餐吃水餃可以嗎,我記得家裡還有一包速凍的。”
“可以。”江逾白把手機放在他手上,迅速從床上彈起身,“我先去洗漱了。”
長長的一夜,她久違地沒有做夢,久到她都不記得上次失眠也沒有夢是什麼時候。
她是注重邊界的人。和人並肩行走時她一定要走在右側,因為這樣右手是自由的,萬一遇到什麼事情不會受製,儘管從未有過意外發生。開車出行,不管是誰開車、路途幾十分鐘還是幾十小時,她會一直保持清醒,以便第一時間應對突發狀況。
這樣的她,毫無防備地在曾照麵前睡著了。
江逾白含著牙刷對著鏡子晃了晃頭,拿起手機下單了五套四件套。
水餃是豬肉薺菜餡的,旁邊還有一杯鮮榨玉米汁——熱的。九月的氣溫還沒入秋,空氣乾燥,熱氣從陽台竄到餐桌旁。江逾白愣是一口玉米汁都沒喝下去。
丁小小今早收到了任命郵件,“公眾號的第一期推文初稿已經發到您的郵箱了。播客稿我今天上午對接後進行修改,下午發到您郵箱。預計在本周四完成所有的工作。”
江逾白拿出了一個綠色的隨行杯,頓了頓,又看了眼桌上已經準備好的咖啡,“嗯。儘快吧。周五就放假了,讓大家過一個輕鬆節。提醒各組不要忘記設置發送時間。這杯咖啡你送去給趙可久吧,我今天不喝。”
丁小小敏銳地聞到隨行杯裡飄出來一種甜甜的味道,好像是玉米?一向來把711和甘其食作為早餐根據地的懶惰生活者,自帶鮮榨玉米汁上班?她端著咖啡出辦公室。
早上出門前,江逾白因為趕時間頻頻看手機時間,又因為曾照辛苦榨了玉米汁自己一口不喝就走而不好意思。最後是曾照從廚房壁櫃裡拿出一個隨行杯,幫她裝好,還送她出門。
怎麼有人對生活這麼有耐心?
叮咚。
曾照發來了微信:“四件套我幫你裝好了。今天天氣好,幫你把被子拿出去曬曬。”
-“謝謝!今天應該下班早,我來準備晚飯。吃湘菜可以嗎?”
-“都可以,你定吧。”
-“ok”
公眾號文稿沒有問題,播客組有了小小把關,一切都在穩步前進。“看見她”現在需要江逾白拍板的事情告一段落,剩下的就要等第一期節目出來以後看觀眾反饋再進行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