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際最高漫畫獎項魯本斯獎頒獎現場。
大屏幕上的背景是最年輕華國獲獎者澄空的獲獎畫作《空的國》,濃重的深色調,濃鬱,深重,暗沉,卻有著無法否認的孤獨到絕望的美感。
瘦削到輕輕飄飄的關與澄站在領獎台前,穿著黑色西裝,仿佛和畫作融為一體。
這是澄空第一次在公眾麵前露麵,這時候,他的上千萬粉絲才發現自己喜愛的漫畫家居然是個剛滿25歲,漂亮到不像話的大男生。
隻是他的眼裡一片漆黑,沒有一絲光亮。
他手裡握著獎杯,衝著鏡頭輕輕地笑了笑,台下和屏幕前的觀眾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好像他一碰就碎一般。
對於《空的國》獲獎,媒體兩級分化,一邊是對其美感的極儘讚譽,獲得魯本斯獎完全當之無愧;一邊認為內容過於沉重黑暗,不適宜大範圍的傳播,所以不應獲得這麼重量級的獎項。
再加上關與澄有一些負麵評論,包括在慈善宴會躲進衛生間嘔吐,主辦方臉色難看。以及在山區送愛心繪本時,拒絕和當地孩子一起吃飯,獨自享用美食等等,都讓這次獲獎蒙上了一絲陰影。
而站在台上的關與澄卻仿佛置身事外,安靜地露出一絲清淺到透明的笑容:“感謝評委會授予我這樣的殊榮,感謝我的讀者,一直支持著我……感謝,我的伴侶,陪伴我走完這漫長的一路。”
說到這一句時,幾個人吹了聲口哨。
傳言中,著名漫畫家嫁給了一個華國企業家,也是個男人。
坐在第二排的俊美男人露出驕傲的神情,微笑著鼓掌,深邃的眼眸緊緊鎖在關與澄的身上。
沒有人注意到關與澄話裡的異樣。
回酒店的路上。
寬敞的轎車後座,一晚上的應酬讓關與澄累極了,難得鬆軟地靠在傅開霽肩頭,一雙點墨般漆黑的眼睛沒有焦距地望向虛空。
傅開霽輕輕地攬住他的腰身,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
他知道,這已經是關與澄最敞開的樣子了。
再多的,他不敢奢求。
“科米羅最近在西雅圖在開畫展,我買了兩張門票,明天一起去看好不好?他聽說你拿了魯本斯獎,也很想見見你。”傅開霽語調緩緩地說道,在西雅圖夜色裡,不輕不重恰到好處。
“唔……好。”關與澄揉了揉有些犯困的眼睛,連日作畫讓他的睡眠已經到了崩潰邊緣。
傅開霽想讓他睡得更踏實些,誰料車子一個顛簸,車子猛然刹住。司機還未道歉,關與澄已經撕心裂肺地咳了起來,蒼白的臉色因此染上了異樣的潮紅。
傅開霽心臟瞬間提起,下意識抬手給他順了順背。
然而很快,關與澄彎下腰乾嘔了起來,傅開霽有些忙亂地拿出帕子遞給他,卻忽然感覺手心潮熱,粘稠的液體從指間淌下。
“我沒事……”關與澄很快地接過帕子,想要擦掉傅開霽手上的液體。
已經晚了。
傅開霽就著燈光看清楚滿手殷紅,腦子裡繃緊的那根弦忽然斷裂。
“澄澄!”
——
半年後,剛滿25歲生日的關與澄在病房過世。
消息驚動了兩國媒體,天才漫畫家獲得世界頂級獎項後,僅僅半年就胃癌過世。
剛剛告一段落的討論又重新上了頭條。有人說他英年早逝,有人說他是被自己內心的黑暗世界反噬。
直到與澄空合作五年的編輯站出來,揭露關與澄的身世經曆,讓吵嚷不休的討論忽然像被按下了靜止鍵——
幼年喪母,父親再娶,曾被繼母當眾逼著吃油膩食物,從此患上厭食症。
成年後,由於父親生意瀕臨破產,曾被父親和繼母輾轉介紹給幾位中年富商,導致抑鬱。
和商界大佬傅開霽的正常婚姻也被有心人抹黑成單方包養。
但這些,關與澄從未對外說起過。
慈善晚宴嘔吐並非不滿,隻是病症發作。
拒絕與山區孩子吃飯,並非為了高高在上,隻是不想讓孩子們看到自己厭食症發作的一麵。
看完他的經曆,所有人像是被扼住了喉嚨一般,乾澀得說不出話來。
在他們眼中光鮮亮麗的天才漫畫家,背後曾經經曆過常人難以忍受的至暗時刻。
曾經那些信誓旦旦指控澄空高高在上,沒有禮貌的營銷號紛紛被揪出來鞭屍。《空的國》中那種黑暗中了無希望的絕望也被一次次討論。
隻是天才漫畫家澄空,那個善良柔軟的關與澄,再也不會回來了。
*
傅開霽沒有理會網上的評論,他在關與澄的畫室裡呆了三天三夜,貪婪地注視著關與澄畫過的每一幅畫。直到在角落裡看到一副熟悉的畫作,顫抖著上前。
畫麵中的人,是尚在熟睡中的他,帶著一臉饜足。
那是關與澄診斷出胃癌前的一周,在彆墅臥室中洗完澡出來,臉上難得多了些血色,乖巧又多了些熱情地躺在他懷裡,抓著他的肩膀,任由他將自己抱得更緊。
他那晚做的稍微出格了些,可關與澄並不抗拒,還主動與他十指相扣,困倦的眼眸裡第一次盛滿了眷戀。
那時候他以為關與澄願意向他敞開全部的自己了,他欣喜不已,立即放下工作訂了西班牙的機票,帶著關與澄放縱了半個月。關與澄一直笑著,和他牽手走過西班牙風情浪漫的街道。
沒想到那是他離世前最後的掙紮。
關與澄的心理醫生告訴他,他早已經知道自己得了胃癌,而厭食症和抑鬱症的程度又上升了。他曾經嘗試過自救,但黑暗已經將他大半個身子吞噬。他無力將自己拉回,隻能靠得自己近一些,再近一些,少留一些遺憾。
傅開霽在那張畫前無力地跌坐,內心的痛楚與思念泛濫成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