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在雪野山呼嘯,兩人一路翻滾驚擾了林中枝頭休憩的寒鴉,發出冷冽嘶啞的鳴叫。
兩人在厚厚的積雪上留下一道長長的印記,細碎的塌陷聲一路往山底下蔓延。
柳依依頭暈目眩,身上徹骨的寒冷。
兩人直直撞向了山坡下的樹,脊背相撞的刹那,孤淮凜不由冷吸一口氣,隨即枝頭積雪劈裡啪啦墜落一地。
“這些人是來殺我的嗎?”
柳依依哆哆嗦嗦問,此時她被孤淮凜護在身下,緊貼著冰雪的背麵,似被一陣徹骨的寒意包裹。
方才那些刺客步步緊逼,依現在情形,隻怕是來殺她的。
孤淮凜微微點了點頭,隨即撐著樹站起身,將她扶起來,見少女本就有些煞白的臉此刻已經沒有幾近透明,他幽幽問道。
“怕?”
薄薄碎雪拂在少女麵上又很快融去,柳依依顫栗一哆嗦沒說話,但那雙瀲灩的水眸卻是盈滿了水霧。
稍稍,少女目光堅韌:“公子,我們一定要查出背後的真凶。”
少女嗓音還有些沙啞,但那雙眸子卻是凝重得熠熠發亮。
她想不明白為何那些人為何這般急著要殺她。
史官之位重,就連皇帝也不能隨意斬殺,蘭台一案,她謀害史官,摧毀史冊,是千秋萬代的滔天大罪,所有的緝拿牌票定都要經過上頭,而她這個欽差要犯卻被越過京城府衙,直接提到了大理寺詔獄。
入詔獄之後,又迅疾逼她簽字畫押,甚至沒有通知也沒有得到準予,便立馬則斷於明日處死。
這很顯然背後之人是要草草結案,使她擔下這罪責,並欲早日將她這個唯一的突破口堵住,為的就是阻斷有人將這要案查下去。
柳依依看了眼孤淮凜,柳眉皺了皺。
這孤家二公子鋌而走險將她救了出來,本以為這計劃天衣無縫,可誰想,似一切都在背後之人的股掌之間,那刺客想必是跟了一路的。
正思肘間,孤淮凜清潤的嗓音響起:“蘭台之案牽扯極深,而如今你會修複典籍之事已於人知,由此也不難猜到你曾替父親修複過書房不少書冊,”
“追殺你,或是怕你見了些不該見的東西。”
“那我們現在該如何為好?”
少女抬眼,隻見孤淮凜眸色微淩,“為今之計,便是你儘早修複完成。”
碎雪飄轉,男子俊美如神邸的臉上浮現幾絲陰沉。如今看來,父親之死必然是發現了什麼機密。
他斷定,那機密足以顛覆整個大鄴王朝,不然那幫逆賊不會冒著謀害史臣摧毀史冊的千古罵名動手。
而如今他們知曉了柳依依會修複之事,日後定當還會遇到不少刺殺。
背後奸人到底是誰?那驚天機密又是什麼?
男子抬起眼來,將視線頓在那飄落的碎雪之上,零零碎碎,卻也將萬頃良田沃土湮沒埋藏。
滿眼儘是白茫,無頭無儘的白。
……
沉寂的山林雪夜冰寒十足,見身側的男子麵色並不好看,也不知何故,柳依依喚了一聲:“公子。”
話音剛落,她卻是瞥見一絲異光在男子麵上劃過,本就深邃的眸似乎變得更加幽深。
似帶著些探究和尋味。
柳依依摸了下凍得通紅的鼻,繼續道:“你的兩個親衛……”
跳車前,她依稀看見好幾個蒙麵人下手毫不留情進攻著,此時他們兩個安全了,不知親衛那邊情況如何。
“幾個刺客,他們能對付。”孤淮凜收回視線,淡淡道。
他倒是不擔心沈忱的實力,他那兩個暗衛乃是精心訓練選拔而出。隻是眼前的少女……
隻見身量不高的人兒凍極了,全身直直發著顫,唇毫無血色,鼻尖也是凍得通紅,那濃長淬染點點碎雪的蝶翼雙睫急急撲閃著。
少女哆嗦著哈了哈手,“好冷。”
孤淮凜闔了闔眸,這丫頭現在是整個案子的唯一突破口,必須保證她的安全。
“跟我去西山大覺寺。”孤淮凜一雙漆黑的眼對上柳依依的視線。
少女點了點頭,“好。”
聽到少女清晰乾脆的回答,孤淮凜狹長俊眸微挑,如此相信他,就不怕自己也是要害她之人?
柳依依盯著麵前男子,沒有錯過那雙好看的眸子逐漸變得幽深和危險。
她怔愣在原地,眼前外表清雋的人能想出黑鼠噬咬臟腑的酷刑,但方才也會竭儘所能保護自己。
麵若謫仙,可卻又深不見底,直覺告訴她,孤淮凜是危險的。可她想,此刻沒有比他身邊更安全的地方了,何況自己還有和他修複被毀文獻古籍的約定。
柳依依斂下杏眸,帶著幾分不確定,“你、你肯定會保護好我的。”
“走吧。”
隻見孤淮凜麵不改色,往前踏了幾步,皂靴落地,在雪地裡留下清透的痕跡。
待走出幾步,見少女沒有跟上,他轉過身,一雙清涼的眸子看向柳依依。
“我……”少女眉越蹙越深,瑩白貝齒咬了咬那飽滿的唇瓣,繼續道:“我腳疼。”
孤淮凜淡淡掃她一眼,扶住少女的手腕一步一步往前踏。
男子高出她許多,她堪堪隻到其頸脖的位置,從她斂著的眸能瞧著那雙骨節分明的手,瑩白得似透著玉一般秀雅斯文,儼然一副讀書人之手相。
視線偏轉,得以看見他一襲柏青長衫俊拔纖長的身影,上好絲質而成的廣袖上繡著如流雲般的暗紋,腰間墜著的白玉環佩隨著男人的步子飄晃起伏。
柳依依收回視線,任由孤淮凜扶著自己在皚雪紛飛中亦步亦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