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沒人回應她,房內鴉雀無聲,靜的詭異。
先叫起來的是王萍,她氣的滿臉通紅,哆嗦的腮邊的肉都在顫,好像下一秒就會昏過去似的——但柳明鏡知道她不會,因為那中氣十足仿佛能掀翻天花板的尖叫立刻響起:“死丫頭片子,嘴吃.屎了?!說話那麼臭!誰教你的?誰教你的!!”
她抓起水杯就往柳明鏡臉上摔,見她歪頭躲過,立刻勃然大怒拍桌而起,上來就要扇她的臉。柳明鏡又不是傻子,她剛想起身卻被身邊的柳明遠狠狠抓住腦後的頭發,猝不及防被潑了一臉的水,緊跟著腦後的手馬上鬆開,巨痛自臉側攀進大腦,她的臉被扇的歪向一側,視線驟然模糊了幾秒。
王萍激動的叫罵正在繼續,但不難聽出幾分得意——她在得意自己通過毆打羞辱女兒的方式重新奪回了長輩的權威,她一貫喜歡這樣做,並且屢試不爽,因為女兒總是會低頭屈從。
“……”
而狼狽不已,鬢發粘在臉上的柳明鏡則垂下眼簾,疼痛迫使她的眼眶內泛起生理性的淚水,但也因此模糊了眼中聚集起的陰冷。眨眼過後,瞳仁依舊清澈好看。不過她可沒錯過柳明遠臉上的幸災樂禍的表情,柳明鏡用舌頭頂了一下口腔內側,隱約嘗到了血腥味兒。
直到那陣讓人惡心的眩暈過去,她才用手撐住桌麵,看似虛弱的站起身。
“還不趕緊給你弟弟道歉!”王萍見狀還以為她是要認錯,“你——”
“對不起。”
柳明鏡搶先開了口,她平靜的看向自己的弟弟,對方正吊兒郎當的靠在椅背上,好似要等她跪下來認錯。於是她的語氣絞進幾分遺憾,“我早該這樣做的。”
下一秒,她抄起飯桌上的不鏽鋼湯盆,兜頭將豬肚酸菜湯潑在了柳明遠的臉上,放了不少胡椒的湯又熱又辣,痛的柳明遠當場吱哇亂叫。而柳明鏡的反應極快,她重重打向他的肘關節,完全不給他機會捂臉。
她仿佛感覺不到指腹上的疼,伸手一把拽住柳明遠脖子上的銀項鏈——對方曾吹噓這是朋友從國外買來送他的禮物,很值錢,但其實不過是廉價的不鏽鋼製品。
柳明鏡手腕一轉將項鏈套住,最後掐住他的脖子,將完全睜不開眼的弟弟從椅子上拖下來,摁在地上猛扇他的臉,但她在第二次揚手的時候,五指已經收緊,砸向對方的眼眶和顴骨。
身高一米六八的柳明遠在此刻毫無還手之力。不光是因為眼睛裡火辣辣的一片,什麼也看不見,更是因為柳明鏡掐著他脖子的手正重壓他的喉結,他連呼吸都費勁,更彆提放什麼狠話。而他的手臂好像被打中了神經,麻的直閃雪花,抬都抬不起來,隻能兩腿不停地撲騰,整個人宛若一條瀕死的魚。
一旁的王萍看傻了眼,她根本想不通向來內向懦弱的女兒為什麼會突然暴起,直到自己兒子被打的嗚嗚直叫,這才著急的蹦起來護犢子。
而安穩坐在椅子上的柳剛則置身事外,他像是一棵枯樹,低頭捏著飯碗和筷子一言不發,仿佛這場鬨劇與他無關。
“柳明鏡你瘋了?!你快放開明遠!”
王萍撲上來去抓她的頭發,頭皮的刺痛令柳明鏡下意識的仰頭。白熾燈在眼前一晃,刺眼的如同白天的太陽,她立刻騰出右手扣住王萍的手腕,借著對方的力量順勢起身,卻沒有放開拽著項鏈的手,這也導致臉都憋紫了的柳明遠不得不跟著爬起來。
項鏈在她手背上繃的死緊,仿佛要陷進那層薄薄的血肉,切斷細長的血管。
柳明鏡將全身的重量都往王萍的身上倒,連帶著柳明遠一起。這逼得中年女人不得不連連後退,最後踉蹌著撞上了牆,後腦剛好磕到牆麵,痛的她哎呦一聲鬆開手,而扭動的身體碰到了客廳燈的開關,啪的一聲,屋內陷入一片黑暗。
趁著這個空檔,柳明鏡毫不遲疑的曲肘往後一捅,將母親擋開後摸索著擰開鎖打開門。
冷色調的月光澆進室內,她吐出一口氣回頭看了一眼,她的父親柳剛還坐在一片狼藉的餐桌前沒有動。
柳明鏡說:“爸,你好好吃飯。”
接著她便拖著柳明遠進入走廊,朝著樓梯口的方向走,像是在拽一條死狗。
她的父親柳剛僅有一個優點,那就是‘一視同仁’。
還沒緩過勁兒的王萍罵罵咧咧的從地上爬起來,見丈夫竟然還安穩的坐在著,便氣不過去撕扯男人的衣服,“你個挨千刀的老東西,我和兒子被打了你知不知道!你——”
柳剛耷拉著眼皮,虎著臉一把將她推開,“就,就你事多,閉,閉嘴!”
被推倒在地的王萍一愣,立刻坐在地上抹眼淚兒大聲叫喚:“殺人啦——打老婆啦——”
她的聲音很大,至少已經上了三樓準備去天台的柳明鏡能聽得一清二楚。不過她心裡也生不出彆的情緒,隻是單純的覺得自己的力氣確實太小——她現在都開始喘粗氣了。
而被拖曳著前行,弓著身的柳明遠早就被打懵了,他到現在都不敢睜眼,胡椒刺激的他痛的厲害,臉上的眼淚鼻涕混作一團,人對黑暗是恐懼的,更何況他麵對的還有未知。他被拽出家門的時候還很豪氣的掙紮了一下,可馬上就被壓住脖子彎了脊梁,隨即胃部被狠狠頂.了數下,差點沒吐出來,所以現在也老實了不少。
柳明遠求饒道:“姐,姐,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不敢了,你放開我吧,姐……姐……”
可惜柳明鏡充耳不聞,直到對方滿嘴臟話問候祖宗的時候才說:“明遠,你想讓我把你的事都告訴媽嗎?”
柳明遠被樓梯拌了一下腳,不明所以,“什麼?”
夏夜的微風撫過紅腫疼痛的臉頰,柳明鏡在緩步台上站定,她俯視自己的弟弟,這個她曾經抱過照顧過的男孩。隨後她湊近他的耳邊,體貼的將掛在他頭發上的酸菜拿下來,隨後抹到他油膩發紅的臉上,“媽身子骨硬朗,伺候月子是沒問題的。”
柳明遠悚然一驚,他勉力睜開腫脹的眼睛,在一片酸澀疼痛中模糊的看到姐姐的臉。
……她是不是在笑?
他打了個冷顫,瞬間就閉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