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誓願 “果然是你泄露了我和……(1 / 2)

於飛調 司徒流雲 5513 字 10個月前

——是什麼讓你那麼眷戀,即便來世仍帶著前生的記憶,忍受陽間煎熬之苦,也要徘徊在有緣人的身邊,放棄輪回,落為荒魂?你不悔,當真不悔?

山間微風徐徐,綠樹蔥芒,鳥啼婉轉,一派令人心曠神怡的美麗景色。霜佳遠遠地站著,眼神自始至終沒有離開山崖邊負手而立的重鸞。

崖下含著水汽的清風湧上,揚起了他寬大的衣袖,發出颯颯的聲音。他的長發被卷起,拋落,在空中淩亂地飛舞,他卻不動如山,若有所思——這樣異常的安靜與環繞在他四周囂張的氣流格格不入,強烈的對比如釘子一般紮在霜佳的眸子裡,痛得她眼神有些模糊。

這樣豐神如玉的男子。想不到這幾年過去了,她還是那麼窺不破。

重鸞緩緩轉過身來,眸光投在她身上,令她猛地一顫,臉微微發起燙來。黑曜石般的瞳孔與那年第一次見到時並無二致,如此熠熠閃爍,明淨地能把黑夜照亮。她有些心虛,就像被他看透了殘破的自己,有些拔腿逃走的欲望。

“是霜佳嗬。方才同阿全說過,重鸞自上回造訪便難忘此處美景,駐足欣賞一番彆處看不到的山水風光,待晚些時候我自會回去,如何又勞煩了你來?”他嘴角彎彎,笑得那麼讓人心動。

霜佳低著頭,輕輕道:“阿全和懷葑說著話,我插不上嘴,出來吹吹風。”

“哦?”重鸞挑了眉,麵上依舊掛著淡然的淺笑,霜佳卻沒來由地心中一緊,隻聽他道,“其實霜佳不用回避什麼,阿全忠厚老實,單憑他又如何瞞得了你任何事。”

“先生說笑了,阿全哪裡會有事需要隱瞞我。”她眨了眨眼,依舊垂首斂眸,嫻靜非常。

“以霜佳之智,又豈會不明白。”他並沒有很在意她的口是心非,卻也微微露出不耐。他將頭偏過一邊,看著對麵山頭上一道洪波奔流,突然靜默下來。

兩人之間就這麼站著,良久無話。山崖上的水汽濃重,山風都要比林間凜冽地多,霜佳覺得身體肌膚寒冷異常,她的心好似被扔進了極北的冰洞之中,冷到了每根筋脈,每根血管裡。

“夜了,霜佳不如與我同回?”他歎了口氣,眼中終閃過不忍,解下自己外套為她披上,“若是凍出病來,怎讓我向阿全交代,懷葑那傻丫頭又該著急了。霜佳也該珍惜自己,不要費了那麼多人的苦心。”

她驀地抬起頭來,眼中交雜了一片怨懟、感激、無奈……矛盾至極,看得重鸞又是一聲歎。

“果然是你泄露了我和懷葑的蹤跡。”他的麵色平靜無瀾,她卻看到了底下醞著的洶湧波濤。

以雲中村人的忌諱,沒有人會在乎他們倆的行蹤;長平和關老爹向來與他有書信聯絡,卻從未提及吳洵歸一字半句,所以也不可能是他們。那便剩下了熟知懷葑的阿全,他心無城府,又愛妻情切,被霜佳看穿也是情理之中。

“你所做的該遠遠不止這些罷,給我一個這樣做的理由。”重鸞的目光緊緊鎖在她身上,一如既往地溫和無害,她卻感受不到絲毫感情來。她低低地笑了起來,漸漸大聲起來,最後隻能蹲在地上,撫著肚子免得笑岔了氣,眼中卻隱隱閃著淚光。

重鸞靜靜地站著,心中卻無法漠然看待這一切。因果生緣,因果皆緣,他可能無權置噱她的做法,但為了懷葑,他不想霜佳再錯下去。他望著她立直了身體,姿態中還帶著少女時的風華。她的眼角含譏,薄唇卻勾了起來:“當年三贈荷包不果,霜佳可是很不甘心呢。”

話音剛落,卻聞得重鸞冷笑一聲,口中蹦出的字冰涼沒有溫度:“若真是如此,霜佳便太小看自己了。”

雲中村遺世獨立,在清源山外沒有任何人脈,這也是為何當初關老爹差點客死他鄉的原因,遂村民們輕易不可能離開這裡。懷葑是個特例,她一來不為眾人所容,二來孑然一身,了無牽掛,在他引領下離開清源山也無可厚非。

村中人少見外客,三年前他初來時,村人都敬他禮讓恭謙,人又是溫潤如玉,怎能不勾起懷春少女的一片情動。隻是那般的思慕也隻是年輕時的憧憬,寄寓了每個女子對於愛情的渴望,但現實擺在眼前,又有誰真的會摒棄自己的生活,隨一個不屬於這裡的人遠走他鄉?即便能乾美麗如霜佳,脫離了雲中村也隻不過是毫不起眼的一介平凡女子,何況重鸞無意於這裡任何一人,她再怎麼想脫離雲中村到外麵的千千世界看一眼,也不該以這種方式。

“也罷。”他鬆開了目光,輕輕歎道,“霜佳,你是個好姑娘,有著深愛自己的丈夫,現在還有了可愛的孩子。我不知道還有什麼比這些更令人羨慕,我與懷葑,過一日算一日,不知哪天她便會離我而去,所以更加珍惜在一起的每寸光陰。霜佳,你不明白,外人如何說三道四、橫眉冷對,我和她皆不在乎,這是我們之間的感情,根本不需要彆人的意見。何況,我與她已有婚約,即便村人看我們如同魑魅,那又如何?”

她聞言驚得怔在當場,結結巴巴道:“你……當、當真?”

重鸞一笑,霎那間清華儘顯,比那晚春初夏的似錦繁華更加耀眼奪目,“或許在你們眼中,她命如草芥,但在我眼中,懷葑是一顆藏在深海的明珠,很好很好,再沒有比她更好的了。”

霜佳在那笑之中恍惚,突然覺得胸口發悶,一股苦澀從裡而外溢出。她舔了舔唇,依舊是那樣的苦。是自己一直選錯了路,走錯了道麼?

“我……我……”她欲言又止,隻因太多的話,總找不到個頭來起。

重鸞看著她的樣子,已然了然於心,“這條路是你自己選的,便不能辜負自己,好好過每一天,善待周圍的人,他們會因你而更幸福。”

她從驚愕中恢複,長睫垂下,語氣是止不儘的悲傷:“霜佳回不去從前了。”

清風拂過她的臉頰,帶起鬢邊散發,就像當下的心情,混亂無章。幽幽地聽到一聲歎息,她依舊低著頭,聽著那遠去的腳步聲,淚無聲落下,沒有沾到臉龐分毫,就埋入了土中。

入夏以後白日變長,戌時四刻日頭才完全落下去。霜佳便這麼站著,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天邊泛起了一片赤紅色的霞光,半邊的天空都變成黃澄澄似水墨渲染而成。

“霜佳姐姐。”

她一驚回頭,見是一位悄然而立的娉婷少女。晚霞的火光打在她的臉上,使肌膚泛出一股格外朝氣蓬勃的金屬色來,而她氣質如蘭,淺笑嫣然,隻是眸色暗沉,有股天女臨世般的肅然。這就是當年那個毫不起眼的小姑娘?被人呼來喝去,任意侮辱的癡愚孩兒?

心底泛起一股厭惡來,她動了動唇,終是將頭偏向一邊,什麼也沒說。懷葑幽幽地笑了起來,霜佳狐疑地轉過頭,見那雙墨色的眸子裡空空洞洞的,看不出任何情緒。兩個女子便這麼靜靜凝視著對方,良久不曾移動。

“你現在對我,是恨,是感激,是不在乎,還是彆的些什麼呢?”懷葑眨了眨眼,終於開口打破了圍繞著兩人的尷尬,可是氣氛卻更加濃重了,委實讓人有些喘不過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