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火光衝天,謝拂被宮人敲響殿門,“陛下,有人來搜查,請陛下開門!”
謝拂穿著一身寢衣披散著頭發,走路緩慢,還時不時咳嗽兩聲,蒼白的臉色是遮都遮不住的孱弱。
他打開門,看著來勢洶洶的侍衛,意外問了一句,“這是怎麼了?”
宮人忙解釋道:“九千歲遇刺,各位大人在搜查刺客。”
“搜查刺客卻搜查到朕這兒來,看來朕這個皇帝確實沒什麼分量。”
他輕笑一聲,隨意讓開,擺擺手道:“查吧查吧,查完好趕緊走。”
他還等著休息呢。
謝拂一副全然不在乎的模樣,讓那些人麵麵相覷了一下,不過很快便真的在殿內搜查起來,最終當然隻能無功而返。
離開時還向謝拂告罪,他隨口一提,謝拂也隨口一說,讓他們滾了。
待人走後,謝拂才回屋,將自己剛才用化妝遮掩過去的傷口洗掉,稍微處理了一下。
“宿主,你不上個藥嗎?它很有可能會感染。”013道。
感染兩個字讓謝拂神色微頓,隨後才道:“不會,我等彆人給我上藥包紮。”
013:“……”
宿主就繼續搞事把,它就等著看他之後怎麼翻車。
當它沒想明白他為什麼要換個身份繼續接近小七嗎?
不就是嫌皇帝的身份累贅太多,而且跟小七有矛盾嗎,明明愛人就在眼前,卻白天不能親近,晚上更不能見,這人沒有小七陪,壓抑著壓抑著,可不就變態了。
*
崔遲雪一直在讓人打探消息。
如果有刺客被抓的消息一定要告訴他。
他當然是不希望謝拂被抓的,但是對方要是真抓了,他估計也不能救對方,畢竟想在九千歲手裡救人,難度可不小。
便隻能儘可能幫助對方不被抓到。
然而一連兩天,宮中都在戒嚴,且不斷搜查著刺客的行蹤,崔遲雪便知道,那人沒被抓到。
他懷疑對方出宮了,也擔心對方找了個隱蔽的地方藏著,但是藏著藏著重傷不治死都不知道在哪兒。
就在崔遲雪想派人去找時,謝拂卻主動來見他了。
崔遲雪剛回內室準備休息,卻見那兒已經先躺了一個人。
那人今日卻不是穿著小太監的衣服,而是宮女的。
青色的宮裝,是最下等的宮女。
但穿在這人身上,竟有種清雅高潔之感。
可無論再怎麼清雅,都不能掩飾這是宮女穿的裙子。
崔遲雪眼睛微睜,有些想笑,卻忍住了。
他走上前剛想打趣兩句,卻見那人躺在床上臉色發白,一副失血過多的模樣,
笑意被擔憂取代。
崔遲雪快步走到窗邊,見謝拂閉著眼睛,想了想,便自己上手查看謝拂哪裡受了傷,強勢又如何。
等見到手臂上草草被布纏起來的傷口時,崔遲雪隻覺得自己的手臂也在痛。
他皺了皺眉,將布解開,露出可怖的傷口,見傷口連藥都沒上,他一時也不知這人是大膽還是硬氣。
這樣都能在外麵躲上兩天才找來?得虧他命大。
他從自己的藥箱中拿出上好的金瘡藥,將其倒在謝拂清洗過的傷口上。
金瘡藥好是好,可越好的金瘡藥,這上藥的效果就越強烈,俗稱越疼。
謝拂便是被它給疼醒的,他微微睜眼看了崔遲雪一眼,迷迷糊糊道:“我雖沒達成目標,沒能完成答應你的事,可你也不至於為此而要我的命吧?”
崔遲雪一巴掌拍在他沒受傷的手上,“傷成這樣還貧嘴,可見還沒吃到教訓。”
謝拂隨意抬眼一掃,“我都傷成這樣了,還不叫教訓?”
崔遲雪低頭看他,忽然問:“那你還去不去刺殺?”
“當然要去。”謝拂閉著眼睛,也不忘對崔遲雪保證,“答應過你的,就不會食言。”
崔遲雪看著他,一時也不知道是該笑還是氣,就這人這副再怎麼都不改的模樣,還說吃到了教訓?
但想到這人是為了幫他,便又說不出什麼罵人的話。
可不得不說的是,經此一事,崔遲雪對謝拂的信任提高了不少。
這人是真的去刺殺了九千歲,寧願躲著也沒有連累他,應該不是彆人派來接近他的人。
謝拂睜開眼,便看見崔遲雪有些動容的目光,眸光微動,眼睫眨了眨,垂眸有些不好意思道:“其實你不用……”
他沉思了片刻,最終才吐了口氣低聲道:“好吧,我實話告訴你,刺殺九千歲不僅僅是為了你,還因為我本就與他有仇,就算沒有你,我、也是要殺他的……”
他聲音越來越低,有些羞愧和不好意思,久等不到崔遲雪的聲音和反應,他小心睜眼看去,“你不會生氣了吧?”
崔遲雪的回答是笑著將金瘡藥又給他的傷口上灑了灑,笑眯眯道:“多上點藥,好得快。”
謝拂:“……”
生氣不至於,這人雖隱瞞了他,但他相信,這人去刺殺九千歲,多少也是真為了他,否則這人大可以換個時間,或者換個辦法,用不著這麼莽撞。
在千歲宮裡的高手的圍攻下都能逃脫,隻是手上受了傷,足以看出他的本事,
崔遲雪是真的確定,這人是真的有能殺九千歲的本事。
雖然不知道他一個書生哪裡學來的本領,但他說的對,人都有秘密,何況他們的關係還沒到那種地步。
“你手上的傷口看著嚴重,但並沒有傷到筋骨,傷口愈合也就好了。”
“但是在此期間,你得打消再去刺殺的念頭,好好養傷,否則那不是刺殺,是去送死。”崔遲雪笑了一聲道。
“我本來也沒想著受傷還去殺人。”
謝拂神色有些無語,“我看著像那麼蠢的人嗎?”
崔遲雪煞有介事地點點頭,“是啊。”
否則這人上次也不會那麼莽撞,說去刺殺還真就去了,一點準備和策略都沒有。
謝拂:“……”
“放心,我很惜命的,還沒完成心願,可舍不得死。”
崔遲雪挑眉好奇問:“你的心願是什麼?”
謝拂抬眸看了他一眼,眼中的亮光似乎格外明亮,“想知道?”
崔遲雪盯著他的神色,忽然露出一個標準的微笑,溫和地吐出兩個字:“不、想。”
愛說不說。
他算是看明白了,這人最會的不是武功,而是賣關子。
刻意勾起他的興趣,卻又不說個儘興,非要他追問。
謝拂:“……”
他看著崔遲雪轉身在桌上拿了些糕點給謝拂,“傷沒問題了,就帶著吃的和藥先走吧,我這兒可留不了你太久。”
這座宮殿裡並非隻有他的人,一道謝拂暴露,或者走漏了風聲,後麵可不好應對。
左右謝拂之前已經藏了兩天,繼續躲下去的問題也不大。
思及此,崔遲雪才想起問,“對了,你這兩天都藏在哪兒?”
謝拂頭也沒抬就道:“冷宮的枯井裡。”
崔遲雪:“……”
難怪,冷宮本就偏僻,枯井更是無人注意。
宮中的枯井一旦不用,都是會用巨石將井口壓著,一般人也很難想到人會藏在裡麵,畢竟在裡麵難以呼吸。
崔遲雪拍了拍謝拂的肩,“下次還是換個地方藏吧,我擔心你傷還沒好,人就沒氣了。”
謝拂:“……”
“之前為何沒發現,崔公子竟這般伶牙俐齒。”
崔遲雪皮笑肉不笑,“之前我也沒發現,閣下竟如此武藝超群。”
謝拂:“你也沒問。”
崔遲雪盯著他,目光深深,笑道:“說起來,閣下有這般武藝,究竟是如何又餓又累,竟還倒在路邊的?”
謝拂:“……”
這真是個意外,但現在看起來,似乎也不像是意外,就算他說是意外,崔遲雪多半也不信。
而他剛剛建立起來的一點信任,會立馬土崩瓦解。
這可不是他想看到的。
想了想,謝拂才道:“其實我是故意的。”
崔遲雪好整以暇地看著他,靜靜微笑等著他繼續說。
謝拂抿了抿唇,“我說我隻是想搭個便車你信嗎?”
崔遲雪用一種“你在說什麼鬼話”的目光看著他,可見他是什麼態度了。
謝拂緩緩歎息,微微垂頭道:“我隻是想給報答你找一個理由。”
崔遲雪挑眉,似乎來了點興趣。
“我想報答你,不是因為你在路上順手救我,而是因為多年前受過你的恩惠,雖是你舉手之勞,卻是我救命之恩。”
“但如今不比當年,我貿然上門,倒像是故意搭上來的騙子。”謝拂語氣誠懇,又輕顫一笑,似乎在笑自己。
聽他這麼說,似乎是自己多年前曾幫過對方,但是時間太久,自己都忘了,而謝拂擔心自己貿然上門說要報答像騙子,才想了這麼個送上門等他救的辦法。
似乎還挺有理有據,但是……
他真的幫過謝拂嗎?怎麼他記不起來。
又或者是他隨手幫過的人太多,謝拂不過是其中不起眼的一個,他才不記得。
“可我覺得,我不應該忘記你的樣子才對。”這張臉見過就不會忘記。
“那時還小沒張開,且你並沒有直接見到我。”一個慌要用更多的慌來圓,謝拂已經債多不愁,隻要能把這回唬弄過去就行,至於以後……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崔遲雪看上去信了,並沒有再追問,隻是將東西塞給謝拂道:“時間不早了,你先走吧。”
謝拂並沒有再強行留下,隻是在窗前轉頭問了他一句:“近期我恐怕都不能出宮,之後晚上可以來找你嗎?”
來找他?找他做什麼?崔遲雪覺得這不對,雖然他這兒晚上也沒彆人,但這人若是總來,難免可能露出馬腳。
“我可以每次都隻待一會兒。”
見崔遲雪皺眉,謝拂抬了抬手臂道:“你總不能讓我餓著肚子還不能換藥吧?”
“就這麼定了。”
說罷,屋中便再沒有那人的身影。
崔遲雪等著窗外的方向,似乎不敢置信對方竟然還會自說自話,最主要的是,自說自話定了要每晚來夜探他的事。
還說餓肚子沒藥換,難道他剛才送的糕點和金瘡藥是擺設嗎?
雖然糕點存不了太久,但他不信以謝拂的本事,在宮裡找不到吃的。
利落地將窗戶關上,往床上走時,崔遲雪腳步一頓,閉眼扶額,有些頭疼。
明明見了一麵,還問了那麼多,怎麼又忘了問對方的名字呢?
*
謝拂帶著他的戰利品回到太極殿。
013看著他的宿主夜夜探香閨,好吧並不是……並且還有繼續這麼探下去的趨勢,一時竟也無言以對。
謝拂將糕點一塊塊吃了個乾淨,雖然已經冷了,但味道還不錯。
應該是崔遲雪的人做的,他大概不會隨便吃宮中做的吃食。
“宿主,您打算就這麼用真麵目追小七嗎?等他日後知道,肯定會很生氣。”
謝拂將包裹糕點的手帕揣進懷裡,卻沒回答013的話。
他閉上眼,麵上再看不見麵對崔遲雪的生動,取而代之的是平淡寂然,仿佛沒聽見013的話一般。
“宿主,你不高興嗎?”013小心問。
謝拂麵無表情地開口:“高興,為什麼不高興?”
“我都得到他的幫助和少部分信任,眼看著就能做朋友了,為什麼不高興?”
013一時間沒敢說話,實在是宿主冷著臉說自己高興的模樣,比他說自己不高興還可怕。
它敢肯定,宿主真的不高興。
但是為什麼呢?
正如謝拂所說,他已經進步了,每晚都能與崔遲雪夜會,他有什麼不高興的?
013正想著,忽然聽見謝拂的聲音幽幽響起。
“你說,我白天去見他,他會給我糕點吃嗎?”
白天去見?以皇帝的身份?
給糕點又是什麼鬼,難道小七還能不給他吃嗎?宿主白天可是皇帝,名義上還是小七的夫君,不能虐待吧?
“他不會。”謝拂卻肯定道。
就算送也不是主動,不是真心實意。
糕點裡有毒倒是有可能。
013:“……”
它明白了,宿主就是自己開馬甲又為馬甲的不公平對待而不高興了。
即便知道兩個人的區彆,但作為一個人,心裡還是覺得不平。
雖然但是……它很想吐槽,要是不想這樣那就彆用馬甲接近啊,既忍不住用馬甲,又不想馬甲被區彆對待,哪有這麼好的事。
它想,就算小七同時喜歡宿主的兩個身份,宿主也不會高興吧。
這個彆扭的男人。
見狀,013也不想再追問,便隻能看著宿主睡去,獨留它滿心疑惑抓心撓肝。
既想看宿主搞定小七,又想看宿主暴露自食其果,這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