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頭瞪著謝拂,“你想嫁禍給皇帝?!”
他想起白天皇帝來找他也是說這事,讓他如果遇到危險要棄他自保,讓他一定不要客氣。
當時他還想著自己不會遇到那種情況,誰知這才一天不到,真有人讓他麵臨這樣的選擇。
“你在開玩笑?敵人的敵人便是朋友,我與皇帝算是同一陣營的人,你這是救我嗎?分明是讓我損失人手。”
崔遲雪看起來確實有些生氣,說話語氣都重了不少,盯著謝拂的目光也眸色深深,懷疑自己之前猜的沒錯,這人就是來看似幫他,實則害他。
“可皇帝的身份,本就是你的阻礙,隻要同時解決他和九千歲,你不就可以徹底接管皇宮了嗎?”謝拂一點也不像是在玩笑的模樣。
“我知道,你聯合了在京城的一些不起眼的世家,手裡人雖少,卻也足夠與禦林軍抗衡,隻要出其不意,想要成功,可能性極大。”
他自顧自說著,仿佛沒看見崔遲雪的臉色微微泛冷,眼中重新浮現了戒備之色。
這個人,似乎比他想象中還要了解他的事。
自己藏著的秘密,卻被對方輕而易舉地道出。
這很可怕。
謝拂見到他如此表情,笑了笑道:“用不著這麼看我,我隻是恰巧知道一些事。”還是拖劇情的福。
恰巧知道,便將他的大半布局知道了個清楚嗎?
崔遲雪怎麼可能信。
謝拂大約也不指望崔遲雪會在這件事上信他,他的目的從來不是這個。
“我都把自己的打算都告訴你了,你不表個態嗎?想要怎麼做,我都答應你。”
崔遲雪叩了下桌麵,“那就安安分分,什麼也不做。”
謝拂微微皺眉,似乎不同意,又有些不高興和不理解,“那你怎麼辦?”
“你也說了我又不是一個人,暫時不會有事。”崔遲雪為了哄他,不由笑了笑。
謝拂:“可明明有更保險的辦法……”
崔遲雪眨了眨眼睛,看著謝拂麵上的淡淡不悅,原本裝出來的笑,此時變得真心實意起來。
“你所謂更保險的辦法是用犧牲無辜的的人換來的,我雖不覺得自己是什麼好人,但在並非無路可走的情況下,也不會想犧牲彆人。”
謝拂單手支撐著下巴,看著他的目光變得有些專注,“我好像比之前更喜歡你了。”
崔遲雪:“……”
崔遲雪:“???”
你在說什麼?謝拂脫口而出的喜歡讓崔遲雪微微一頓,讓他懷疑自己是否聽錯了。
但他自認自己耳力沒問題,謝拂剛才也沒有刻意壓低聲音,所以聽得還算蠻清晰的。
所以這個喜歡一定隻是單純的欣賞吧?
不帶半分其他含義。
這樣才對。
直到謝拂離開,崔遲雪都還有些愣神,連著喝了兩杯茶,才勉強讓自己平靜下來,心裡也不再胡思亂想。
*
謝拂離開崔遲雪那兒,並沒有直接回太極殿,而是換了一身夜行衣,直接去了千歲宮方向。
013不解,“宿主,你去找那個九千歲乾嘛?”
謝拂:“……殺人。”
013:“……”
它懵逼地問:“可你不是答應了小七,暫時什麼都不做嗎?”
謝拂麵露疑惑,“我有嗎?”
013:“有啊!”
謝拂再次問:“真的有嗎?”
013:“有……有吧。”
謝拂擦了擦手裡的劍,望著天上不算明亮的月亮,“你再仔細想想,我真的有嗎?”
013:“……”
它低頭想了想,將謝拂和崔遲雪的對話全部回想一遍。
嗯……?
嗯???
好像……真的……沒有啊?
在之前的對話中,謝拂從來沒答應過崔遲雪什麼。
謝拂沒有反駁,卻也沒有答應。
他是故意誤導小七的!
“可、可宿主為什麼啊?”它怎麼感覺,自從來了這個世界,宿主就總是跟小七唱反調,非要反著來?
“現在殺了他有什麼好處嗎?”013滿心不解。
“為什麼沒有。”謝拂眸光迸射出如月光般明亮的光芒。
“他的人大半都在京城各地,還未集結,更不用說衝入皇宮,可我的人,早就在宮外等著了。”
不過,幾天時間也很難湊到多少人手,比不上崔遲雪,更比不上九千歲,但隻要九千歲一死,而他搶占先機,自然能收獲不少。
013:“……”
013:“…………”
013:“………………”
是它想的那個意思嗎?
宿主這是……在搶小七的蛋糕?
“怎麼能說搶呢,我殺了九千歲,出力最多,多拿一些,也是理所應當不是嗎?”謝拂一本正經道。
但是你在說這話之前能不能想想自己今天白天還在崔遲雪麵前上演了一出“托孤”,晚上又上演了一出“嫁禍”的戲碼?!
所以這些全都是假的,就為了迷惑小七,讓對方降低警惕?!
不……應該是試探,然後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
但是……但是……無論如何,這都不是013以為的甜甜劇情啊!
它有種自己被拆cp出戲的悲憤感,它衝著謝拂怒吼:“宿主你這輩子都不會被小七原諒的!”
謝拂雙眼一眯:“那正好,大不了兩個馬甲死一個。”他倒要看看,那人會選誰。
看著宿主微沉的眸色,013後知後覺終於爽了,它發現無論宿主做什麼,都會麵臨小七的區彆對待,而無論小七偏向誰,宿主都不會高興。
好好好,讓你毀我的美好劇情,現在要被虐吧?
自作自受可還行?
懷著這樣的想法,013美滋滋地開始看戲,等著看宿主翻車的那天。
*
崔遲雪正要睡覺,然而沒過一會兒,殿外便開始吵吵鬨鬨,銀鈴更是沒來得及漱洗,直接衝到崔遲雪門口拚命敲門。
“不好了不好了!”
“公子快開門,九千歲遇刺身亡,宮裡亂了!”
眼睛已經有些迷糊的崔遲雪:“……”
是夢吧?是做夢吧?
他掐了一把自己的手,在感受到疼痛時整個人瞬間驚醒!
他披上鬥篷,倏然開門,“快,召集宮裡的人手,隨我走!”
銀鈴忙不迭點頭,趕忙去叫人。
崔遲雪沒問是誰殺的九千歲,現在也不是糾結這些的問題,入京時他不宜帶太多人,太過引人耳目,許多人都是來京城後聯係的,不過現在根本來不及通知他們。
“陛下如何?”
“陛下……沒聽到陛下的消息。”
崔遲雪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先去了後宮某個宮殿。
他到時,一個妃嬪正被一個兵將殺死,整個人睜著眼睛倒在血泊中,死不瞑目。
宮中其他人四散逃竄,慌不擇路,其中一個身材健碩的奶娘懷中還抱著一個明黃色的繈褓,裡麵包裹著的,赫然是宮中唯一一位皇子,連名字都沒有的小皇子。
那兵將殺了妃嬪,就要去抓奶娘,“我的!我的!”
隻要有這個小東西,這天下都是他的!
崔遲雪冷笑,看來還有不少人打著跟他一樣的主意,想挾天子以令諸侯。
連個小小兵士都敢如此大膽。
崔遲雪冷聲命令,“給我殺!”
對待這樣的人,崔遲雪並沒有放對方一馬的想法,殺了省事。
被圍攻,那人自然不敵,最終跟那名他親手殺死的妃嬪一樣,倒在血泊中。
繈褓被奶娘送到了崔遲雪懷裡,“皇後殿下,這是小殿下,您救救他……”
崔遲雪沒抱過孩子,尤其是正在哇哇大哭的孩子,看著正哭得聲嘶力竭,顯然受到不小驚嚇的孩子,崔遲雪猶豫了半晌,最終還是朝著對方伸出手臂。
孩子到了他懷裡,許是崔遲雪身上沒有血腥味,隻有一股淡淡的鬆香,讓小皇帝漸漸安心,也沒再繼續大哭,頂著腫起來的眼睛,累得漸漸睡了過去。
崔遲雪抱著他回自己宮中安頓好,這才放心一些。
即便不為了自己,他也答應過皇帝,不會讓這孩子出事,如今做到,竟有股石頭落地的感覺。
在等自己人進宮的時間裡,他終於有空關心起皇帝的狀況。
“陛下那邊可有消息傳來?”
銀鈴皺著眉,臉上有些茫然和懵逼,聞言,卻還是對崔遲雪道:“奴婢剛剛派人打探到的消息,陛下……陛下他……”
崔遲雪挑眉,心想皇帝該不會已經無了吧?
不應該啊,連小皇子都有人想著挾持,堂堂皇帝應該更容易被人當成爭強的香餑餑,好做第二個九千歲才對。
銀鈴沒有賣關子,她低頭忙說道:“陛下沒事,隻是不知他哪裡來的人手,竟在眾人沒反應過來時,便包圍了皇宮,鏟除了那些九千歲的鷹爪,如今已經接管了皇宮,正在……正在處理九千歲死後留下來的隱患。”
崔遲雪:“……”
崔遲雪:“???”
崔遲雪:“…………”
他坐了下來,不由伸手揉了揉有些發脹的額角。
是幻覺吧?是做夢吧?
否則他怎麼會聽到白天還在托孤的人晚上就成了皇宮真正的主人了呢?
可就在他這麼想時,一道衝天的哭喊聲從床上傳來,震耳欲聾的聲音刺得崔遲雪耳膜生疼。
他忍不住皺了皺眉,頭疼地看著銀鈴,“他怎麼了?”
崔遲雪能做家主,發展家族,能謀劃進京,加入這場權力的角逐,但就是不會看孩子。
“可能是餓了,奴婢去看看。”銀鈴家中有弟妹,幼年時她也是抱過照顧過的,因此還算熟練。
然而當她走到床邊,仔細檢查了一下這孩子的情況後,表情頓時有些僵硬。
半晌,她才緩緩轉頭,小心翼翼地看著崔遲雪。
“公、公子……”
“小殿下他、他尿了……”
隻見那價值千金的流光錦有一片顏色暗了下去。
崔遲雪:“……”
他閉上眼揉了揉額頭,竟有些不想看那個小家夥。
仿佛這樣便能欺騙自己這都是幻覺。
然而即便他不看,那震耳欲聾的哭喊聲還是毫無保留地進入了他耳中。
“哇——!”
騙不下去了!
崔遲雪怒而睜眼,瞪著小皇子,又仿佛在透過它來瞪著某個人。
做爹的搶他的東西,做兒子的擾他的安寧。
崔遲雪冷厲的眸光再也藏不住,像是冰雪鑄成的刀刃,寒意深深入骨。
忍!無!可!忍!
*
另一邊,謝拂穿著又舊又不合身的龍袍,頭戴金冠,站在火光將這片點亮的院子裡。
背後的困了他許久的太極殿,麵前是列成整齊方陣的軍隊。
大胡子將領領著身後所有人下跪,“臣救駕來遲,還望陛下恕罪!”
謝拂負手而立,月光下,他本就蒼白的臉色更顯幾分平靜,聞言,他款步走到那人麵前,親手將人扶起。
“殷卿救駕,朕欣慰還來不及,怎會怪罪。”
他望著後麵跪著的眾人,眉眼微彎,遮住眼中一絲異樣的笑意和期待。
負在身後的手下意識地摩挲著指腹,他很平靜,卻又沒有完全平靜。
沒人知道此刻他有多想看一看崔遲雪的表情,是驚也好,是怒也罷,那都是因他而生的情緒,便跟崔遲雪一樣,都是屬於他的。
謝拂感受著心中最濃烈的占有欲,竟生出些許喜悅,連帶著前者一起,都泛著甜,還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細說也說不清,但有點像一種難得的糖果,平時想不起來,唯有在特殊時才能體會到它的美味。
有點心癢。
表麵卻還要端著平靜淡定,麵對著眼前的一切,忍著不耐。
“眾將平身。”
“今日鏟除奸宦爪牙,諸位功不可沒,當賞。”
“陛下萬歲萬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