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風取落在神殿前的台階上,一邊灰色羽翼自然垂下,另一邊則抬起,遮住頭頂落下的雨。
巢都的渡在神殿前建造了階梯與門廊,雨水衝擊著門廊柱上釘著的石牌。
這些石牌比巴掌略大一些,刻著一些簡單的名字。
——這些名字屬於那些在巢都生長,死亡,最後回到天上的蒲蒲。
風取有時候覺得,這種死亡是很美的:
她對死亡的認知是鮮血,腥臭,螞蟻在骨架上爬來爬去,而蒲蒲的死亡是融入海水中,順著海風漂流,新生命的誕生,以及最後一步,回到天空之上。
雖說神就在神殿之中,可仿佛渡都無法飛往的高空才是神明的居所,因此新生的蒲蒲離神更近了,也更受到偏愛。
風取覺得蒲蒲是被偏愛的,即使他們的壽命短暫,軀體也弱小。
想到這裡,她便隔著雨幕又看了一眼神殿。
神殿對麵便是巢都。
這是一座由石頭搭建成的城市,城市最高的建築比神殿要矮,現在抬頭望去,能看到三兩個渡正束著翅膀,在塔頂交談,他們灰色的翅膀根部呈一種半透明的晶狀,而每一根羽毛似乎都更加堅硬,反射著金屬的微光——
和風取的翅膀一樣,巢都的雨似乎是特殊的,生活在這裡的渡,在覺醒後誕生的孩子,似乎都產生了一點微妙的變化,他們自己同樣如此。
當然,如果隻是在巢都短暫地承擔過守衛工作,便不會變化如此之大。
空中傳來振翅聲,一隻美麗的,通體潔白的大鳥從天而降,在即將落到風取身側時,變換身形,白色翅膀打開後,翅膀之下是一名身著寬鬆服飾的渡。
雨絲在靠近她時默默向兩側避開,沒有沾濕她的衣袍。
柔軟的布料垂墜處縫著一排細嫩的白色絨毛,衣物的三角處則是長而潔白的羽毛。
這是西澤的孫女戴絨,而她穿著的正是整個渡群族中最流行的服飾,那些生活在除巢都之外城邦裡的渡都偏愛白色,而且喜愛仿製神的服飾,這種服裝尤其方便渡在兩種形態間改變身形。
戴絨輕輕點頭:“風取長老。”
她正值壯年期,風取則處於渡壯年到老年的過渡期,因此即使語氣尊敬,眼眸中卻有傲氣。
但風取卻覺得有些無趣,這種長老製度是西澤的妥協,在越來越多其他群族的渡加入後,他們自然而然地繼續以群族的身份行動,他們表麵上尊神為神,但並不在意神的代言人西澤……要風取來說,比起無法抬頭看上一眼的神,和他們沒有太大差彆隻是提前覺醒的西澤,還是行走於西大陸的蒲蒲更受到尊敬。
而風取,因為她是“候風者”的首領,最靠近蒲蒲的人,神的親封者,灰翼渡所崇敬的“族長”,也因此擁有了長老的身份。
雖然風取否認過,還有不少渡認為她是巢都的城主。
就像西澤一樣,他擁有西大陸最大的西澤城。
風取看了眼戴絨:“所有孩子都在前殿等待了嗎?”
60
渡這個種族誕生的第六十年,原本海鳥的本能幾乎徹底消失,他們也有了自己的特殊風俗。
如每隔十到二十年才誕下一枚蛋,而不是每年——因為那樣獲得的蛋幾乎無法破殼,都是死胎。
在覺醒的前十年裡,幾乎每個家庭都因此收獲痛苦,一些剛在一起的年輕伴侶本能地孕育,生產,然後發現蛋在還沒生出時就已經死亡。
而現在,計算誕生時間和賜福都變得稀疏平常起來了。
畢竟渡出現在這個世界上已經過了六十年。
新生的孩子都是隻會“啾啾”的雛鳥,往往在兩到三歲後,可以嘗試著變為帶翼人形,這種嘗試持續五年左右,在他們七八歲後才能穩定,這便是渡的幼年期。
比他們還是鳥兒時要長得多。
而接下來,就是渡從青年期變為壯年期的時間,那是讓人安心的漫長,每一隻渡都是天生的戰士,他們會在三十年的時間內變得越來越強大,天上地下,幾乎沒有不能去的地方。
當然,不是所有渡都能正常變形的,總有些笨孩子,需要“賜福”,有時候,在城市中對著神像上貢,祈禱,就可以學會變形,還有的時候,就必須前往巢都了,這個潮濕,冰冷,不近人情的城市。
神殿就在這裡。
可能是為了表達一視同仁,渡在商討後決定讓所有幼崽都經曆一遍賜福,即使是不那麼笨的,賜福也能讓他們加速掌握自己的力量。
這個月便是賜福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