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飛的格紋百褶裙邊鍍著一層毛絨絨的陽光,夕陽餘暉停在小巷的入口,瘦弱的少女急著衝進陰影裡,發尾還帶著陽光的炙熱,腳下洗得發白的運動鞋濺到烏黑牆角的汙水也無暇在意,略過小賣部老板油膩麵頰上的輕蔑目光,矮身鑽進半開的不鏽鋼防盜門裡。
地獄每日照舊展現在她眼前,狹小的房間一眼能望到頭,常年缺乏陽光照射,屋子裡氤氳著一股潮濕的臭味,安嵐時常懷疑地板下是否有青苔在陰暗地滋長。
媽媽額角滲血倒在地上,旁邊站著的高大男人光著上半身喘氣,肚子上的肥肉層層疊疊能夾死蒼蠅,聽到門口的響動,他轉頭瞧見了安嵐,扯出猙獰的嘴角時安嵐都能聞到他嘴裡的酒臭味,她惡心的繼父用他特有的腔調語氣慢悠悠說道:“呦,舍得回家了。”
安嵐被惡心得渾身顫抖,下意識伸手抓住門口櫃子上擺放的花瓶想用作自衛或攻擊,偏偏貼在手心的花紋提醒她:這個花瓶是她媽媽專門從手工坊要來泥土磕磕絆絆做了好久才成型的小瓶子,這個簡陋的家裡大約隻有這一樣東西是屬於她的。
就這麼一個想法讓她鬆開手,猶豫的時間足夠她在家中施暴經驗豐富的繼父把拳頭砸上她的腦袋,瘦弱的身軀一下子被擊倒在地,頭暈眼花地倒在地上,餘光瞥見由於酗酒發黃的牙齒,安嵐首先護住腦袋,為了保護自己編造的謊話張口就來:“你不能打我!我請假來的!我不回去還是受傷回去,老師都要報警!”
“嗬!難怪你媽把你送到寄宿學校,原來是為了這個!”粗壯的手指揪住她的衣領,膝蓋被粗壯的大腿壓住,紮成馬尾的頭發驟然被抓緊,安嵐感到頭皮發緊頭部動彈不了,下一秒臉頰上就結結實實挨了一巴掌。
“你以為老子怕老師?我告訴你!晚上我就給你辦退學!以後你彆想上學找人幫你!”
臉頰上是火辣辣的痛感,講究衛生的女孩指甲長度合適形狀圓潤,就算用足了力氣把指甲嵌進油脂豐富的皮膚表層裡,造成的傷害也十分有限,弱小的反抗反而會引起施暴者的憤怒。
“你試試看!”又被掐著脖子往地上撞,安嵐感到呼吸凝滯,扣開掐著她脖子的虎口,喉間發出儘量多的音節:“你······在這裡打死我······看看到底······咳······有沒有人找你麻煩······”
身上的人力氣鬆了一瞬,安嵐就抓住這一瞬的時機把自己瘦弱的上半身從鉗製裡拽出來,再次伸手去拿桌上的那個花瓶。
瘦小的女孩動作是快,卻敵不過成年男人的蠻力,手腕半路被抓住,砸到了木櫃上,鑽心的痛逼得安嵐手臂都失去了力氣。
酒臭味撲在鼻尖,安嵐和男人藏在眼袋裡的眼睛對個正著,他嘴裡罵罵咧咧的,“養不熟的小女表子!沒有我你和你媽早就死了,你這時候想弄我,想都彆想!你跟你媽一樣,都是賤人!”
“你才是賤人!”麵對惡毒的人,惡毒的話語來的很是輕易,臉上又被打了一巴掌,安嵐眼睛通紅梗著脖子扯著嘶啞的嗓子罵回去:“沒有我媽,死在外麵的是你!是我媽媽養著你!賤人!你才應該去死!”
陰暗的小房子裡戰況焦灼,外麵不遠處的氣氛同樣微妙。
小賣部老板不停地把手心的汗抹到破洞牛仔褲上,小心翼翼地對著對麵的男女賠笑:“您看,這不是一出事我就給您打電話了,這也不算晚,是吧?”
麵前這一對男女樣貌上很是相似,從五官輪廓看定是一家人,氣質上卻是大相徑庭。
男人梳背頭穿整套西裝,眉毛頭發顏色墨黑,沉默時嘴角耷拉著,下三白的眼睛,年齡不到中年卻有中年人的權威感,此時皺著眉聽他解釋,不時垂頭看一眼手表的時間,不用多說幾句話,隻消受他餘光一掃,就已經感到他的蔑視不屑了。
女人卻是相反,同樣的五官,她深秋裡還穿著輕薄的長裙,肩上搭著條紋披肩,淺棕色的長發飄飄,和人說話前先笑臉迎人,聽他蒼白的辯解都是笑臉盈盈的。
這兩人唯一相似的氣質就是貴——衣服貴、鞋子貴、人貴。
“我給你提的要求是隻要這家有不尋常的聲音立即轉達,與此同時我付給你一定的報酬,現在這家裡兩個女人生死不知,你認為你儘職了嗎?你認為你有資格拿到我的報酬嗎?”
男人的聲音也偏低沉,語氣習慣像上司訓話下屬,小賣部老板被訓得抬不起頭,女人拍拍男人的手臂,“哥哥,先不要生氣,先讓人去看看裡麵情況怎麼樣吧,那位夫人受傷了還可以補救,小姐出事了就不好了。”
男人用目光剜過老板,聽從他妹妹的話轉身走進半地下室,一直在巷口堵著等保鏢齊刷刷抬腳跟上去,留下他和女人麵麵相覷無話可說。
“老板,”女人聲音溫溫柔柔的,說什麼話都像在哄小孩,老板下意識回道:“哎。”
她攏了下肩膀上的披肩,笑著娓娓道來:“你自己也知道,這件事是我托你辦的,你沒辦好也有我的錯,你的酬勞不能就因為這個沒有了,放心,我讓哥哥按照之前說好的數給你,他不給,我就補上。”
老板高興地點頭。
“但是有一點,誰來跟你打聽這家人和我們的事你都不能說,一個字也不行,老板,你能答應嗎?”
“能!這小事肯定能!”
她從貨架上抽出根棒棒糖,在他眼前晃晃,“謝謝老板。”
兩隻手都被抓住,脖子還被掐得緊緊的,安嵐求生意誌很堅強,可眼前的求生門路被完全堵死,她感覺自己今天是真的要死在這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