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上吟著,一把搶過詩箋,瑞雪羞惱著過來搶,“還沒寫完呢,還我。”
寶瓔隻是拿著詩箋笑,“剩下的讓十三哥寫去,十三哥哥眼巴巴瞅著多少天了。”
瑞雪緋紅了臉,含羞道:“格格嘴巴這樣厲害,當心嫁不出去。”
寶瓔也不氣,“嫁不出去才好呢,我就天天跟著你們。”
瑞雪噗嗤一聲笑,“格格沒羞,沒出閣的姑娘家說這個。”
“我沒羞?那姐姐也一樣,姐姐也沒嫁人呀。”
“我不跟你說了,你跟你哥哥一樣沒正經。”瑞雪低頭研墨,把寶瓔晾在一邊。
寶瓔笑著走開,她第一次知道,原來女子懷春是這樣的。
寶瓔一直認為,瑞雪是美麗不可方物的女子,她嫻靜美麗,聰慧敏銳,有著纖細而敏感的特質,她懂詩詞通音律,隻有風雅溫柔的夫君才不會辜負她心中的春花秋月。而十三,在遇到瑞雪之後,一改之前毛毛躁躁的性子,以款款深情打動她。
寶瓔相信,他們會幸福。
然而,當晚,她落水而死。身穿一襲白衣,披散著長發,像夜晚的白色精靈。
“十三哥。”麵對臨風立在湖畔的胤祥,寶瓔不忍觸動他心裡的傷痕,默默陪他站了一天。
眼前明明是滿園春色,寶瓔心中確是秋風瑟瑟。
他們二人靜立許久,小丹看不下去,忍不住上前道,“爺,該去見德妃娘娘了。”
“哦,是問我娶福晉的事吧。”胤祥轉身,突然的變故讓這個瀟灑豪放的皇子一夜憔悴。
永和宮裡,胤祥跪在德妃麵前,“兒臣尚無建樹,不宜娶親,求額娘成全。”
德妃泯然,她怎能不知他的心思,瑞雪突然去世,他哪有心情與她人共展鴛鴦錦。然而,皇上的旨意是那樣堅決,容不得半點推辭,更重要的是,大清朝最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不會允許他看重的皇子為感情所累。德妃輕歎一口氣,又想起先帝與董鄂妃了。
“求額娘成全。”他眼底透著決絕,掩不住內心的悲戚。
也罷,難得深情如許,德妃差人稟告皇上,十三阿哥命中帶煞,不宜早娶。
皇上並未為難,仍將尚書馬爾漢的女兒指給他,留待兩年後完婚。
接到旨意,眾人皆鬆一口氣,兩年,總能忘了吧。
此後數月,胤祥悶悶不樂,眼中的哀戚並未因皇上日益的榮寵而減少半分。每到日落斜陽,他總獨自一人在湖邊默立,吹奏他們曾合奏過的曲子,那樣哀怨憂傷,淒慘決絕。
“格格,您勸勸爺吧,這都幾個月了。”小丹一臉憂傷,爺對瑞雪姑娘的感情,他又怎麼會不懂。
寶瓔朝他擺擺手,示意他噤聲,自己走到胤祥身邊,從袖中取出短笛,淒婉吹起來:
“綠兮衣兮,綠衣黃裡。心之憂兮,曷維其已?”
一曲吹罷,寶瓔放下笛子,隨胤祥立在一旁。
“你也來勸我忘了她?”胤祥嘶啞的聲音在耳畔吹過,幾乎輕不可聞。
“不是的。”她知道,此刻,他需要的不是勸阻,而是時間,足夠的時間讓他撫平傷口,“我陪哥哥一起思念她。”
“小丹,拿酒來!”胤祥吩咐道,小丹為難得看向寶瓔,無奈見她點點頭。小丹不無擔心得取來美酒。
“陪哥哥喝一杯!”胤祥苦笑,自顧自斟滿。
“可以。”寶瓔斟滿杯中酒,“但是十三哥必須答應,這是最後一次。不要再傷心,把對她的思念都埋在心底,像落花那樣,成為樹木生長的養分。從此,做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哈哈哈!”胤祥狂笑,“枉我自命不凡,竟不如你這小女子看得開。人人都勸我忘了她,隻有你勸我把她記在心裡。” 她不知道,她的一句話將他推入一旦介入就再無法退縮的皇室悲慘境地。
“少年情懷,哪裡這麼容易忘記?”寶瓔泯然一笑,渾然不知六歲那年櫻花樹下那個憤然轉身的驕傲背影,早已走進了她心底一個角落,一個不為自己所知的角落。
“說得好!剛才你吹的是《詩經》古曲?”胤祥再斟一杯。寶瓔頷首,“詩三百,不過源於年少時來不及說出的那些話。”
“這也是她告訴你的?”胤祥眉尖微聳。
寶瓔搖搖頭,自顧自飲下一杯。對她而言,她是姐姐,也是老師,是她告訴她詩經裡那些鮮活的句子述說著怎樣的美麗與無奈,也是她,讓她讀懂那些兒女情長的淒婉迷茫。那些平時不上心的話語,原來早已深烙在心裡,如她一樣,令人難忘。
“今天是十四大喜的日子,你怎麼沒去鬨新房?”胤祥望著乾西五所方向,若有所思。
寶瓔扭頭,“今天我在這裡陪十三哥。”
十四大喜的日子,她怎會不知道?從瑞姐姐告訴她吻的含義時,她的生命就不由自主多了一點秘密。隻是,如今他身著紅裝,正給他人敬酒,寶瓔望著眼前的酒杯,為何心裡會有奇異的酸楚?
胤祥喝多了,笑笑,“也對,你本來就和他不親,沒當他是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