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本唐詩是江南曹大人送來的,萬歲爺這陣子喜歡得緊,好好收著。”宮女們匆忙收拾著行李,皇上準備起駕回京了。寶瓔耐心地交待與皇上有關的種種事項,譬如皇上喜歡曹寅送來的東西,譬如皇上偶爾會翻閱往日的書卷,譬如皇上不喜歡蔥蒜。這趟塞外之行,她越發悉心地關注皇上的起居,從日常喜好到飲食起居。每每看到這境況,李德全總是讚許地點點頭,而另一位總管魏珠則越發專注於探究寶瓔的舉動。
“格格。”合離輕戳寶瓔,朝門外努努嘴,蒙古裝束的諾敏獨自一人立在門邊。
“找我何事?”寶瓔拾起塞草,無力地拍打著草尖。身後繁華的行宮默然而立,充當兩個妙齡少女的背景。
“皇上近來很重視你,看來,你似乎開竅了,”諾敏譏笑道,“學會生存之道,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原來她指的是這些,寶瓔笑笑,“本分而已。”
“你信命?”諾敏微揚額頭。
“信,上天自有安排,”寶瓔淡然道,“不能改變的,我安然接受。”
她們的生活中有太多不能掌控的事情,與其怨天尤人,不如控製自己。
“你竟然信?”諾敏不無譏諷道,“看來我果真高看你了。”
“為何不信?”寶瓔反問,“我相信上天會善待我們。”
她一直相信,如果不善待,自己怎有資格在姑姑身邊長大,怎能與皇子同窗讀書?儘管有時候,他們同樣身不由己。
“你相信是因為上天太厚愛你,”諾敏冷冷道,“我從來不信上天,她照顧不到每一個人。”
她停頓片刻,道,“我信自己。”
回京之後,她將會嫁給太子,一如往昔的淩厲與鋒芒,卻多了幾分掩飾與成熟。諾敏朝著相反的方向走去。寶瓔知道她們將會形同陌路,陌路又如何?有些人,從來不曾同路。
寶瓔幽幽道,“眼前明明塞草萋萋,為何我心底確是一片荒蕪。”
“走!跟爺喝酒去!”十三似乎心情大好,回宮後就拉著寶瓔往景山去。
“你?”寶瓔不明就裡,被拖著走,心裡尋思著,難道那件讓十三愁眉不展的事情過去了?
想到這裡,她眉開眼笑,忍不住跑到十三前頭去,方才還沉重拖遝的步伐瞬間輕盈起來,淩波微步如幻影般映在十三深黑色不見底的眸子中。
她身輕如燕,跑在崎嶇的山道上絲毫不喘。
十三跟在身後,歎道,這才一會兒功夫就這樣高興了,女人當真是喜怒無常。他搖搖頭大跨步追上寶瓔,“還是這樣喜歡亂跑,在底下時就像個金絲雀,乖乖的,到了山上就跟鬆鼠似的。”
“我就是喜歡爬山,小時候跟姑姑去爬香山祈福的時候,我跑得比太監宮女都快。”寶瓔雙眼所及皆是春色。
“是呀,你最喜歡爬景山,每次爬山的時候都比我和十四快,跑到山頂也是你喘得最厲害,第二天又是你從肩膀疼到腳踝。”胤祥打趣道,這個妹妹的確喜歡爬山,但身體似乎並不強健。
“我哪比得上你們這些皇子從小到大騎馬射箭的,每次爬山的時候我光顧著高興,忘了第二天腰酸腿疼,不過比起那些正經公主郡主還是強多了。”爬山的樂趣源於孩童時代陪伴在她身旁的那個少年,緊握著她的小手狂奔在景山道上。
胤祥不語,他卻另有心事,不知遠在蒙古的妹妹是否有寶瓔這樣豁達的心胸,現在想來,如果當初嫁到蒙古的是寶瓔,不知又是怎樣一番景況。
“這就到山頂了?”寶瓔輕喘,“怎麼山越來越矮了?才一會兒功夫。”
“是你跑得快。坐下,喝點酒。”胤祥席地而坐,掏出酒囊,往嘴裡灌。
寶瓔選了塊乾淨的地方坐下,接過他拋過來的酒囊,“這?你沒帶水?”
“誰像你那麼講究,爬山還帶水?將就著喝吧。”他舉起酒囊咕嚕咕嚕往喉嚨裡灌。
“好。”寶瓔學著胤祥的樣子,托起酒囊,誰知剛入口就被嗆了,辛辣的滋味還未進入喉嚨就湧上鼻尖,嗆得她一麵咳嗽一麵大口喘氣。
“哈哈哈!”胤祥指著寶瓔,嘲笑那狼狽的樣子,“第一次喝酒哪有你這樣灌的?”
“誰說這是第一次?”寶瓔道,雖然飲酒次數甚少,但那辛辣中帶酸楚的味道卻記在心裡了。
“想起來了。”胤祥若有所思,狠狠灌了一口酒,“當年是你陪著我喝酒,今日又是你,如果可以重新選擇,我寧願沒有這兩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