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圖刁難他的軍士,曆來藐視貴戚的將軍,不服管束的邊民,在相處的數月之間對他這個皇子有了更深的認識。甚至那顆他不願回想的梨子,都被他克服了。
當召他回京的聖旨傳達西寧時,軍士們竟然約好相送,在蒼涼廣袤的大漠風光下,千人齊唱氣壯山河的《無衣》,胤禎再一次理解了保家衛國的含義。官道上,當他回望西寧策馬而去時,他不會知道,他與西寧這古城的緣分才剛剛開始,這裡將見證他人生最輝煌的頂點。
“為何你們二人都如此固執?”六公主摸著肚子,臨盆就在這幾日了。
“不是固執,是先入為主,”寶瓔安慰般笑道,“姐姐曾問我為何不喜歡十三,當時我沒有在意,如今想來,總是有原因的。從我有記憶開始,眼前就是他們倆,我隱約記得那時似乎偏向十三多一些。那時還不知兒女情長,直到有一天瑞姐姐來了,我才第一次了解到男女之間的感情。可能在我心底,早就認定十三是屬於瑞姐姐的,早就將他列為我不能喜歡的人,隻是自己渾然不覺。胤禎不會喜歡我,就像我不會喜歡十三一樣。”
她第一次如此理性分析自己的感情,卻讓六公主一頭霧水。六公主自然不知道“孔融讓梨”那樁公案,她細想之下,寶瓔的確偏袒十三,或許是因為他自幼喪母,或許因為他失去瑞雪,她將更多的關懷給了十三,難怪十四一直不知道她喜歡他。
“有件事我得提醒你,千萬不要靠近十三,如今這景況,靠近他,會給你帶來危險。”六公主低聲道,即使身懷六甲,她依然少不得謀劃。
“我不怕危險,也不會離開十三,很多人從記事起就陪伴著你,如同你的肌膚血肉一樣珍貴,如何能拋棄?”寶瓔清溪般的眸子裡顯現出少有的堅定。
“但是,靠近他會傷害他,”六公主的話讓她一陣靜默,“他身處險境,你是老爺子的人,越是靠近權力的人對他來說就越危險。”
“為何六姐姐也這樣說?”寶瓔低聲呢喃。
“還有誰說過?”六公主敏銳嗅到不尋常的氣息。
寶瓔見她愁眉深鎖,知道她即便躺著也在憂心政事,寬慰道,“沒有誰,是十三說的。”
六公主聞言略顯輕鬆,閉目養神。寶瓔卻無論如何也輕鬆不起,那個提醒她不要靠近十三的人是從不說人長短的大總管李德全,他鮮有的吐露天機必定有難以言明的苦衷。
寶瓔忽然想起一事,戲言道,“有一事姐姐聽了必定歡喜,前日皇上賞了我一簪子,我瞧著是一整塊碧玉雕的。”
“哦?有這事?”六公主再度睜開眼,“冬春兩季宮裡該戴金簪,到了夏天才換玉的,老爺子這算什麼賞賜?偏偏等到夏天才能戴。我瞧瞧是什麼樣子的?”
“沒帶出來,擱在首飾盒裡呢,墨翠色的,也沒什麼特彆,就是簪筆的老式樣,姐姐若想看我回去找找。”
見她一臉無所謂,六公主戲謔道,“彆人得了賞恨不得天天拿出來現眼,你倒好,放哪兒都記不清。禦賜的東西丟不得,你小心收著。皇上是怎麼賞你的?”
寶瓔聳聳肩,“前幾日皇上說寶瓔在禦前儘心儘力,該打賞。李諳達就問,該賞什麼呢?皇上就說,把西暖閣那個紫檀盒子裡的簪子拿出來。我記得簪子上還刻著個什麼字……”
說到這兒,寶瓔撓撓頭,卻想不起那個是什麼字。
“究竟是什麼字?”六公主卻急得坐起身,扶著寶瓔,“你再仔細想想。”
寶瓔搖搖頭,忽覺六公主扶著自己肩膀的手猛然使勁,自己被抓得生疼。
“哎喲!”六公主臉上露出痛苦狀。
“姐姐這是怎麼了?那簪子怎麼了?”寶瓔不明就裡著急道。
“不是簪子,是孩子,要出來了!”
雲落跪在門旁,口中念念有詞為公主祈求,胤禎則不安地在門前踱來踱去。寶瓔本來還平複的心情被這兩人攪得七上八下。
“你彆走來走去了,看得我急死了。”寶瓔衝他叫嚷,希冀他能停下來。
“我這不是著急嘛!”胤禎不甘示弱喊著,一進府就見到這場景,他所有的理智都逃竄而去。
“你急什麼?孩子還沒生出來!”寶瓔叫嚷著,她詫異這家夥怎麼比任何人能都心急。
“正是因為沒生出來才急!”胤禎道。
“你急有什麼用?”寶瓔嘟囔著。
“我是擔心,生產這事要多危險有多危險你知道嗎?”胤禎氣不打一處來。
“誰說危險啦?姑姑說一閉眼的工夫而已。”她對這事的了解僅源於姑姑的描述,以及貴婦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你知道什麼?”胤禎眼睛盯著門簾,無暇顧及這小妮子。
“你又知道什麼?”寶瓔瞥了他一眼,難道他這個大男人還能知道更多?
“我怎麼不知道,蘭樨生產時多危險,我能不知道嗎?”他用一句怒吼結束了此次爭論。
蘭樨,是完顏氏的名字,她並非不知,隻是從知道她是十四福晉那天起她就固執地稱呼她為完顏氏,以此來模糊對這個人的認知,同時模糊自己內心的愧疚。她不否認她的愧疚,她選擇用疏離來掩飾。
此時,屋內爆發出一陣洪亮的足以令所有人眉開眼笑的嬰兒啼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