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的教室就是墓地,埋滿的除了像我這種得過且過的死屍,還有成片成片機器般的死屍。高考的炸藥包引爆後,活著的人都炸成了死屍,大概到那時候,大街上走的不再是衣冠禽獸,而是行屍走肉。
在這應該隻有翻書聲和寫字聲的空間裡,我大口大口咀嚼的聲音顯得格外突出,是的,是的,是突出不是突兀,周圍同學們習以為常的摸樣就看得出他們內心是有多麼覺得理所當然。
眼神呆呆地望著窗外渾濁的天空,嘴裡澀澀的感覺,我拿起餐巾紙紙抹嘴,順便把口香糖帶出,我眯著眼看不遠處優雅飛過的燕子,自戀的想著,看來吐個口香糖能吐得這麼有氣質的也就我了吧!
我把餐巾紙呈圓潤的拋物線丟向垃圾桶。
沉悶的一聲響,周邊的幾位同學頓了頓筆頭,然後刷刷刷的繼續奮筆疾書。
我皺著眉頭輕不可聞的歎氣。
不吃點什麼,覺得整個人似乎空蕩蕩的。
掏掏口袋,拔涼拔涼的。
我無奈地趴在課桌上,向上看著黑板上頭掛著的一個臟兮兮的時鐘,滴答滴答……瞪著緩慢行走的手表秒針,我的心中油然而生一種思念,深深的思念。
口香糖,我好想你,沒了你的時間,我好寂寞……
無聊,時時煎熬著我的內心,我恨不得趴垃圾桶旁扒出那口香糖,和著天然無汙染的餐巾紙一起吞下。
可是再怎麼想我也不可能真乾這種傻事。
前排的羅音突然回過頭來說:“王淡娜,你覺不覺得陳洛和那口香糖挺像?”
我若有所思地揣測:“莫非你指得是顏色?”
她冷笑:“確實都白。”
我嘿嘿笑了兩聲,腦中冒出陳洛那張跟白無常一樣的臉化成口香糖在我嘴裡被嚼啊嚼的畫麵,他那九曲十八彎的腦子……打住,我是正常人!
羅音深深注視著我,眼神就和科學家觀察小白鼠時一樣專注認真,其實我更懷疑她是因為近視看不清楚。
在她深邃的目光下,我捂麵故作羞澀狀。
她含糊不清地嘟囔一句“他們都是被你丟掉的”然後快速轉過頭,那種速度簡直不敢讓人相信她跑步從沒及格過。
我張嘴想說什麼,餘光瞥見窗外紀律老師的眼鏡寒光一閃而過,隻好把卡在喉嚨裡的話重新吞回肚子裡,心虛地低下腦袋。
在教室十點熄燈時我的生物鐘準時使我睜開眼,眼前黑壓壓一片。我是十分怕黑的,所以這時候我覺得羅音這人比我還冷血。窗外的月光細細灑在班中寥寥幾個人影上,清冷泛白的月光根本照不真切一個人,我瞪大眼睛看去仍是模糊的幾團,眼中的他們像是被寫入程序的機械,僵硬熟練地整理課本,發出窸窸窣窣的磕碰聲,微涼的風從敞開的門吹來,我不由打了個冷顫,可他們依然如僵屍般無動於衷,這詭靜的畫麵讓我心底隱隱發寒,當下不管淩亂的課桌,倉皇跑出教室,跌跌撞撞的奔跑似乎身後有惡鬼來追般。
教學樓到宿舍樓那段更駭人,小道旁的路燈已經蒼老得發不出幾絲光了,暈黃的燈罩上爬滿了黑色小蟲,褪色的燈柱在夜晚輕微的風下依然發出吱呀吱呀的怪響。在這種詭異旁景的襯托下,平日裡乾淨明敞的筆直小道顯得模糊虛幻了起來,幽幽散發著糜爛黑暗的氣息。
如果慢慢前行在這條小道,會不會就一點點通向陰間了呢?那黑洞般模糊不清的深處會不會有一個端著碗湯名叫‘孟婆’的慈祥老太呢?……現在,我的身邊是不是有兩個黑白衣著的勾魂使者,他們獰笑著朝我伸出手了,越來越來長——抓到了!
一隻手突然搭在我左邊肩上,我輕‘嚇’一聲,連忙轉頭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