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將軍好記性。”
“嗬嗬。”顧闖笑了一聲,問,“賢侄是送你兄弟來鄴城麼?高家兄弟果真情誼深厚。”
顧淼一聽,便明白了過來,顧闖是在試探高檀,顯然高家一來來了兩個,分明也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巴不得一個都不來才好。
“將軍謬讚。”高檀答得徐徐,語調肯定,“在下是與橫弟同往,還望將軍收留。”
顧闖的聲音靜默了片刻。
正當顧淼想要探頭瞧瞧他的表情時,顧闖卻是笑了兩聲:“自湖陽來,路途遙遙,我早喚人備下接風的酒宴,望與二位賢侄痛飲一番。”
他既不說好,也不推拒,隻是將高檀囫圇搪塞了去。
等到人聲遠了,顧淼才從營帳後轉了出來,發足狂奔,一口氣跑到了靶場。
小路還在靶場等她,見到她的臉色,小路驚訝地喚道:“遠哥哥?”
她接過他遞來的長弓,拉弓對著樹下立的圓形草靶射去,一連三箭,三發三中。
她雖然已經很久未拉弓射箭了,可是她這具年輕的身體卻極其熟練,挽弓射箭,箭無虛發。
對,她有的是法子。
便是高檀來了,他也留不下來!。
顧淼慢慢冷靜了下來,便是高檀僥幸,暫時留在了鄴城,她也可以……她也可以一箭射傷他,讓他滾回湖陽去。
*
夜幕低垂,月亮緩緩升了起來,潔白的月光穿過半挽的帳簾在地上投出交錯的光斑。
高檀從前就聽說過,鄴城的月亮比湖陽的月亮要亮堂許多,他原本不信,分明是同一個月亮,何來分彆。可是今夜的月亮,亮晃晃地懸掛在無雲的天上,遙遙一望,仿佛真比湖陽的月色皎潔。
顧闖並不知他也會隨高橫而來,他隻為湖陽來客準備了一間營帳。
接風宴過後,高橫多飲了幾杯,早已昏睡過去。
他卻睡不著,他半掀了帳簾,任由夜風吹了進來,吹起了他的亂發,吹散了酒意,他抬頭望見了明月。
他不能留在湖陽。倘若一直留在湖陽,高恭,高宴,任何人,永遠都不會正眼瞧他。
他隻有來了鄴城,才能建功,方能有出頭之日。
是以,他跟隨高橫而來,便是強留,也要留在鄴城。
兩年前,他在湖陽見過顧闖,顧闖是個粗人,可是頂天立地,是個將才,短短兩年,他已占據了湪河以南。
隻要過了湪河,攻下涼危城,顧闖便在北地固若金湯,便是高恭也得忌憚三分。
他要留在鄴城。
高檀想罷,放下簾帳,躺回了帳中的木板床。他翻過身,自枕畔的行囊中摸出了幾封書信。
書信來自鄴城中人,是過去兩年間,他陸陸續續收到的幾封書信。
他摸出的這一封信,是他寄來的第一封信。
他料想寄信人,年歲應該不大,蓋因他的字跡宛如狗爬,信的內容,也實在……實在大膽。
他在信中說,自己隨顧家軍進了湖陽城,無意中窺見公子,‘一見公子驚為天人,玉樹焚風,三水特此拜上’。
高檀低笑了一聲,好一個‘玉樹焚風’,好一個‘三水’,隻是不知這署名是真是假。
若他真能在鄴城大營中,尋得三水,興許可為己用。
*
雞鳴三聲,顧淼翻身而起。
她昨夜睡得不好,做了一整夜怪夢,睡得不踏實。
一想到高檀竟然又來了鄴城,她根本不可能睡得踏實。
顧淼梳洗罷,捏著長弓先去了靶場。她打算今日操練完,便去探探顧闖的口風,看他到底什麼時候才把多送來的那個高檀退回湖陽。
豈料,她一到靶場,之見操練的隊伍已經列隊,而高檀和高橫赫然在列。
“顧遠!”
趙劍揚聲喚了她一聲,嚇了顧淼一跳。
趙劍,兵頭子,如今的陪戎副尉,正是當初把她腦袋打傷的那個兵頭子。
她記得,為了陪戎副尉的官職,他倆打了一架,她因此負了傷。
趙劍一直看她不順眼,總嫌她生得白,長得細皮嫩肉,曬不黑。更何況,他嫉妒她,嫉妒她是顧闖的“遠方親戚”。
“傷養好了麼,顧遠,既然傷養好了,你為何走路像是烏龜爬!”
顧淼撇撇嘴,徑自站到了隊伍的最末端。
“高家公子。”趙劍客氣地將目光投向隊伍前麵的二人,拱手道,“初來鄴城大營,二位公子,不吝賜教。”
許是顧闖的吩咐,趙劍將兩把長弓分彆遞給了高橫與高檀。
趙劍又笑了笑,扭頭斂了神色,再度高聲喚道:“顧遠,你先射三箭,容高家公子,看清靶在何處。”
這就是刻意的下馬威了,鄴城營中,她的箭法,難逢敵手。
顧淼持弓而上,立在樹下,挽弓,將箭頭對準了遠處的圓靶。
她試圖集中心力,可是她能感覺到無數的目光聚集在她身上。
高檀的目光自然也停留在她的身上。
他穿著和普通士兵一般的黑色軍服,腰間紮著黑色腰帶。
可是她用餘光,就能瞥見他,鶴立雞群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