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自天方苑出來,走在依舊熱鬨的街市中,顧淼腦中念頭百轉,一會兒想高橫,一會兒想顧闖。
她放慢了腳步,墜在人群最末。
倏忽之間,她突覺一道目光朝她投來,她依照本能,仰頭往西側望去一眼,臨街的客棧,二樓窗欞大開,可是當中卻空無人影。
是她感覺錯了?沒有人麼?
她立在原地,停了須臾,她身前的高檀回頭,問道:“怎麼了?”
大概真是看錯了。
顧淼搖搖頭:“無事。”
回到驛館後,顧淼左思右想,眼皮時不時狂跳。
高橫死得蹊蹺,雖然已派人去突蘭給顧闖送了信,哪怕快馬加鞭,一來一回需得好幾日。花州是個糊塗地方,誰都不管,也就是說,誰都要管。顧闖有探子留在花州,高恭難道就沒有麼?
為了保險起見,顧淼打算用顧闖的令牌,到北麵的關隘,調遣一些人來,就算到時候要運送高橫的屍首前去湖陽,亦需要人手。
湖陽的這一趟渾水,她是萬萬不打算再淌了。
顧淼打算,一旦收到顧闖的來信,安排好高橫一事,若真要去湖陽,也是彆人去,她才不去。
她立刻啟程回鄴城。
然而,計劃沒有變化快。
顧淼打算明日一早便往北麵關隘而去,豈料,當夜,驛館便來了不速之客
烏泱泱的高頭大馬,裡三層外三層地將驛館團團圍住。
顧淼睡得不深,馬蹄聲與噴鼻聲令她醒了過來。
她一顆心亂跳,直覺不對,立刻翻身下榻,胡亂綁了頭發,套上外衫,半隱在窗後,隔著一條細縫查看。
夜色漆黑,可是驛館外的火把明閃閃,亮晃晃得刺眼。
驛館外的人太多了,略略一數,似乎足有百人。
顧淼伸手摸到了背後的長弓,隻聽窗外一道渾厚的聲音道:“來者是客,擾了諸位貴客清夢,是某不是,某奉將軍令而來,邀諸位貴客前往湖陽一敘,山高水遠,馬行亦要數日,諸位貴客,若是收拾停當,還請快快動身吧。”
湖陽?高恭的人!
竟然來得這樣快!
顧淼心頭大驚,看來,當時他們從天方苑出來,真有人盯著他們?
高恭是不是也曉得高橫死了?
他為何如此快就知曉了?
高恭身在湖陽,驛館的人大概不是湖陽來的人?南麵,高氏的關隘也有兵。調遣個百十人倒不是難事。
他們是怎麼認出他們來的?
顧淼立刻回過神來,是啊,高家的人,認識高檀。
早知如此,她就不該聽齊大人的,偏要帶高檀出來,眼下,讓人守株待了兔,想走也走不了了。
顧淼握緊了弓,可是,外麵的人太多了。
她就算能僥幸脫身,其餘人不一定都能脫身。
更何況,還有個高橫,她若此時真跑了,倒像是做賊心虛。
好在,前去突蘭送信的人,已經走了許久,阿爹很快也能知道花州的變故。
他們這般明目張膽,‘好言好語’地奉將軍令,‘請’他們去湖陽,一時之間,也不可能拿他們怎麼樣。
實在不濟,若真有不對,她也能在半路想辦法逃跑。
下下之策,若高恭真要動手,她還能拉個人墊背,大不了,她以高檀為質,好歹親身骨肉,也能稍稍拖個一時半刻。
顧淼想罷,將長弓背到了身後,彎腰提了箭筒,背上包袱,又將枕下的短刀,插進了黑靴裡。
她拉開房門,與廊道對麵,將走出來的高檀麵麵相覷。
他的臉色難看,眉目愈顯淩厲。
其餘諸人也自房中走了出來。
顧淼掃視一圈,便明白過來,眾人心思一致。
此時敵眾我寡,有餘埋伏,不宜硬拚,還待來日好時機。
走到樓梯口,高檀行在她身後,輕聲道:“此奉將軍令,有些蹊蹺,湖陽太遠,高恭不一定此刻知曉高橫一事,我猜,是有人在南麵關隘,聽說了高橫一事,暫且傳‘將軍令’,甕中捉鱉,隻是此人身份不同,關隘的人自也不敢反駁。”
顧淼一聽,試想誰還能傳‘將軍令,而眾人不疑?
她猜道:“你是說高宴?”
高恭,劉夫人的長子,高宴。
湖陽的‘太子’。
顧淼暗暗舒了一口氣。
這便說得通了。
不然哪怕高恭真生了三頭六臂,也不可能如此快便知曉,高橫死在了一日前。
除非,他動手殺了自己的親兒子。
虎毒不食子,哪怕高恭再怎麼惡毒,他也不至於殺掉高橫。
高檀驚訝地注視著顧遠,他隻是輕輕地‘嗯’了一聲,反應平淡,似乎並不吃驚。
他比自己料想得冷靜沉著許多。
走到驛館外,便有人牽了馬車來,一看便是武人。
他的臉上露出一點笑意,說:“特意為貴客準備了牛車。”
兩輛牛車夾在高馬之間。
他們當然不肯給他們快馬。
顧闖留在花州的探子,自不在驛館之內,除開去突蘭送信的人。
他們的人數,確實能坐進兩輛牛車。
顧淼毫不懷疑,隻怕他們一到花州,便有人盯上了他們。
沒想到高宴恰在花州附近,實乃倒黴。
其實,她對於高宴的印象,已經很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