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亭外的樂聲停歇,四周寂寂然無聲,穿簾而過,湖麵吹來的清風,卷起風簾。
周遭靜得可怕。
高嬛的聲音尖利,宛如一道裂帛的利器猶有破碎回響。
高檀的表情淡淡,他仿佛絲毫無動於衷。
“啪”得一聲,高宴收起了手中的骨扇,輕擊石桌,聲音含笑道:“還愣著做什麼,為何還不撫琴?”
話音將落,風亭外纏綿的樂音又起,高嬛怒視著高檀,而高檀徑自撩袍,坐到了顧淼身側的石凳上。
他的聲音低沉,可唇邊露出了一絲淺笑:“遠弟,你原在此處。”
顧淼“嗯”了一聲,目光落到高檀的白衣上。
他的肩側洇濕一小片,顏色略深。
顧淼疑道:“外麵下雨了?”她仰頭去看,亭外明明晴空萬裡。
高嬛冷哼了一聲,道:“橫哥哥死了,高檀當然要受罰,阿爹不會饒過你的。”
高檀今日受的是鞭傷,由高恭親自執鞭,三十九鞭,他的後背被打得皮開肉綻。
顧淼微微瞪大了眼,隻聽高檀道:“橫弟之事,我亦有過。”
顧淼深吸了一口氣。
見慣了高檀做皇帝,他早年的這副淒慘模樣,她的印象其實已經淡了。
憋屈,高檀在湖陽確實過得憋屈。
但,這也和她沒關係了。
顧淼垂下眼,捏起一顆玉盤裡的鬆子。
高檀的視線掠過高嬛與高宴,落回顧遠的側顏。
顧遠年齡尚小,心思簡單,而高嬛心機深沉,難保他不受她蠱惑。
高檀抿緊薄唇,察覺到高嬛打量的視線,他抬眼直視她:“嬛妹,還有何賜教?”
高嬛陡然直起了身,像是被人踩住尾巴的貓,高聲急道:“你憑什麼和我說話,你憑什麼坐在這裡?你不許和我說話!”說話間,她又求助似地轉向高宴,“大哥哥,你快趕他走啊,憑什麼,他要與你平起平坐!”
這個高嬛確實不怎麼聰明。
顧淼嚼著鬆子,見高宴的鳳眼一彎,似又笑了起來:“高檀自鄴城而歸,當為他接風,嬛妹,莫要忘了高檀也是阿爹的孩兒,是橫弟的兄長。”
高檀隨之一笑,拱手道:“多謝長兄。”
聽到‘長兄’二字,高宴的笑容淡了,可是笑意還停在唇邊。
他舉起茶盞,朝高檀一舉:“以茶代酒。”說著,一飲而儘。
高檀便也執起麵前的茶盞,一飲而儘。
氣勢委實古怪至極。
顧淼快要坐不下去了。
疲憊的身軀愈覺疲憊,腰腹更覺酸軟。
一個念頭轉過,她心頭猛地一跳,冷汗緩緩爬上了後背。
她故作鎮定地飲下茶盞中剩下的茶湯,對高宴抱拳道:“多謝大公子相邀,既無彆事,我便先回去了。”
高宴無可無不可地盯著她,既不頷首,也未搖頭。
不能再耽誤下去了。
顧淼索性自顧自地站了起來,又朝高檀拱手,算作道彆。
高檀微微頷首,高嬛卻大叫道:“等等,顧遠,你站住!”
顧淼朝前走了兩步,掀開了隔絕風亭的竹簾,將高嬛的呼喊落在了身後。
出得亭來,朝竹舍一路疾行,小腹處的如有細錐,一路往下墜。
顧淼的臉色發白,我的娘啊,真疼啊。
湖陽,這個鬼地方,真的和她八字不合,早不來晚不來,偏偏此時,來了癸水。
顧淼腳下生風般地回到了竹舍。
她今日依舊穿了黑色襴衫,腳下黑綢褲。
她小心翼翼地避過眾人,往竹舍儘頭的淨室而去。
竹舍裡的人各有各自的去處,大部分的人都被高恭派來的人叫去了審問,還有數個去尋了齊良。
是以,竹舍之中格外清靜。
高嬛一路追隨顧遠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