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棘懸崖的坐落之處,隻有水珠族首領親自帶路才能前往。大海裡的一切總是這麼環環緊扣,看似易碎的圓潤水珠卻是通往荊棘懸崖的唯一引路人,而那裡又埋有海族的曆代首領,所以水珠一族就和大海人魚產生了一種說不清的神奇關係在裡麵。
首領一蹦一跳地走在蘭契亞的前頭,沿路的“積木”房屋隨著路途漸遠而變得稀少起來,直到走到一處路燈底下時,周圍的一切隻剩下了一望無際的枯敗水草,綠得死氣沉沉。
水珠首領摘下了自己的禮帽,舉止像個優雅的紳士,拿著禮帽在麵前輕轉幾圈,彎腰按在了胸口處。
高懸的汽油燈開始搖晃,晃動的身影像一隻無聲的鈴鐺一樣,召喚著遠處未知的入口。蘭契亞上次來,還是在約希爾下葬那年跟隨著楚自雲去過荊棘懸崖,那時這隻路燈還不是一個路燈的樣式,而是一個沒有字跡的指路牌。水珠一族的首領也沒有蓄胡子戴禮帽的習慣,而是個穿著複古旗袍梳著發髻的優雅女士。
首領大概也是從蘭契亞的視線中讀懂了他的疑惑,於是嗬嗬一笑,將帽子戴回了頭頂:“上一任的水珠首領,是我的姐姐,慕飛霜。她在為先族長送行之後沒多久,就破滅消散了。每一任的水珠首領都需要,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入口標識。所以我再繼任首領之位後,就將原先的指路牌變成了路燈。”
說著,一個漩渦狀的入口出現在了他們的視線之中,燈盞停止搖晃,完成了它的使命。
“原來是這樣。”蘭契亞眼簾半垂,喃喃應道。
世間一切總是在不斷地變換交替著,所以才會有了物是人非這個詞的誕生,供人感時悲秋。就像現在一樣,蘭契亞對這裡唯一的記憶,就是那隻老舊的指示牌,和引路人發髻上那朵美麗的杜鵑花。但這裡早已在他不知情的那些年裡悄然發生了改變,指示牌變成了路燈,簪花變成了禮帽。哪怕是現在再次站到這裡,他也不再是為了向誰送彆而來,而是為了跨過自己心裡那道跨不去的坎。
他不禁開始懷疑,楚自雲在最後布局的那一刻,是不是真的已經嘔心瀝血到連這一步都算準在了他的計劃裡。所以才會用水珠一族的更迭來提醒自己,永遠不要活在對過去的懷念和自卑中止步不前。
首領回頭望向蘭契亞,微微躬身道:“海族族長,剩下的路就隻能煩請您自己,自行前往了。隻要一路順著路燈指引的方向前行,就可以到達荊棘懸崖的斷崖處。當然,如果您想在進入落雲之處前,先去墓地祭拜先人的話,就請在到達第二十六盞路燈後,向右行走,就能到達墓地所在之處。”
“有勞。”蘭契亞微微頷首,再和首領告完彆後,自己一人遊進了漩渦入口裡。入口在蘭契亞進去之後不久就開始慢慢縮小,直到最後消失在半空中,再度恢複以往的平靜。
首領望著入口消失的方向沉默半晌,最後摘下禮帽再次彎腰:“約希爾的選擇不會有錯。無論如何,海族的未來就拜托在您身上了,族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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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一片灰暗。
入口那頭的世界陰雲密布,時而還能聽見深淵巨獸的嘶吼從遠方隱隱傳來。那條由路燈組成的燈帶,一路往前平鋪,所到之處皆開滿紅豔的杜鵑花,附著在灰色的尖刺上,宛如一條天然形成的紅毯。
蘭契亞走在這條紅毯上,一路默數著經過路燈的數量。直到第26盞的時候,原本攀爬在燈杆上的杜鵑花變得比周圍少了許多,路邊盛開了一小簇白色的不知名小花。
蘭契亞叫不出這種小白花的名字,但也知道它曾是楚自雲窗台前最常見的一類品種。他閉眼輕歎了一聲,心中大概明白了這簇花究竟為何會開在如此荒蕪之地。想必是那家夥在世期間,沒少去祭拜過約希爾的墓碑。
“雖然不知道,你這家夥到底還給我留了些什麼沒說,但總歸先跟你說聲謝謝了。等我這裡忙完了,回來再到約希爾那兒和你們細說。”
說完,蘭契亞繼續往荊棘懸崖的方向走去。遠處的嘶吼聲越來越清晰,天邊時而劃過一道白色閃電,發出的聲音像是要把天空撕成兩半。杜鵑開至崖邊就不敢再繼續前往,光禿禿一片的三角崖麵,像個箭號一樣,指向那個發出怪聲的地方。
蘭契亞站在斷崖邊緣。鐵索在巨物遊動時發出沉悶的聲音,或許是因為感知到了熟悉的氣息存在,怪物停止了吼叫,睜著一雙深藍色的眼睛,在漆黑的崖底像兩盞大型探照燈一樣。
“你長得,和約希爾很像。”噬夢鯨的聲音因為常年嘶吼的緣故,所以變得格外沙啞:“但你不是他。”
“約希爾是我的叔叔。在他死後,我成為了海族的新族長。”蘭契亞解釋說。
“我知道。”噬夢鯨說道:“約希爾下葬那天我就知道,他已經死了。因為我聽到了哀鈴晃動時才會發出的獨特聲響。楚自雲每年祭拜完約希爾之後,也會來這裡和我一起聊天。他和我說起過你,說你和約希爾很像。”
“我想去落雲之地,去莫瞬那裡拿到楚自雲給我的提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