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他不喜歡帶著休止意味的形容,現在他卻覺得“塵埃落定”泛著一種溫柔的情意。
當歲月水落石出,所有情意都有歸宿。
日複一日的不變,讓他有些疲憊,也有些厭倦了。
他冷得太久,抗拒不了這入骨的暖蜜,也貪戀起情愛的溫度。
如果和常人一樣度過短暫的一生,有她陪著,他也是願意的。
不過……
她不一定願意。
赤砂之蠍有點苦惱,那可怎麼辦……
或許他命中就該有此一劫。
雪心裡嘀咕,可真讓她猜對了。
挺陰毒冰冷一個人,怎麼親一口就成戀愛腦了呢?
照這個趨勢發展下去,怕是把他賣了還給自己數錢。
她舔了舔唇,決定還是做個人。
雪眉眼恣意,反握住他的手,與他十指相扣,真摯極了。
“我們剛認識的時候,旦那已經轉變成傀儡了啊!我喜歡的一直都是這樣的你,不需要為我改變什麼。”
“也不是說人身就不喜歡啦……蠍的話,什麼樣子我都喜歡,因為是你,不為彆的。”
“這麼重要的事應該出自你自己的意願,你才是最重要的。”
女孩子睜著一雙明媚動人的眼睛,宛如冰湖解凍化成的一汪春水,又似一張織得細密的網,若有人闖入裡麵,根本逃不掉,反而心甘情願被束縛。
遭了。
赤砂之蠍整顆心臟都鼓噪起來。
裡麵有一隻小鹿拚命奔跑著。
世間怎麼會有她這樣燦爛鮮活的麵目,隻一個眼神,就歡喜得他不知所措。
“但是,我想以你為重。”
他近乎貪婪地親吻女孩子的額頭,輕手輕腳把人橫抱起來,像是愛惜到近乎虔誠的珍寶,沒有一絲怠慢和敷衍。
“你就是我的心之所願。”
雪怦然心動,笑嘻嘻地趴在他胸口。
“旦那好會說情話哦!再說兩句,我愛聽。”
蠍抱著人坐到椅子上,無聲歎了口氣。
該怎麼告訴她,不是誰都像她那樣會隨口哄人,他應允的每一句話,都不是虛無縹緲的情話。
是珍之重之的承諾。
“說嘛說嘛說嘛……”
女孩子撒起嬌來毫無負擔,摟著他的脖子晃來晃去,仰起臉時,隻看見那秀挺鼻梁下,釉麵冰涼的唇,很薄,很淡。
雪突然湊近,在他唇上啵了一下。
“我這麼喜歡你,你講幾句情話哄哄我怎麼了!”
蠍被她這一瞬間的熱烈直白蠱到了。
冷兵器完全染上了她的溫度,他軟軟垂下頭頸,壓在女孩子的肩膀上,嗓音也低了下去,似羽毛般摩挲著她的耳朵。
“我愛你,愛你的全部。無論好與壞,我全盤接受。”
雪努努嘴,示意他繼續。
蠍有些頭疼,他實實在在體會到了什麼叫甜蜜的負擔。
即使坐在他懷裡,女孩子依然不安分,腳跟往後蕩著,有一下沒一下的撞他的小腿。
可能這就是有一個明豔、活潑、嬌縱的小女朋友,避無可避又甘之如飴的考驗吧。
訓練場的穹頂覆著一層彩繪琉璃瓦,窗外垂著枝葉繁茂的紫藤花穗,花緞如錦繡絳紫。
風卻浩然得很。
蠍夾住她作亂的腳踝,指節分明修長如冷白釉,指向了窗外的角落。
“都看著呢。”
雪順著手指的方向瞥了一眼,幾個狗狗祟祟躲在窗角八卦的學生瞬間做鳥獸群散。
“現在沒有了。”
雪抓住那隻秀氣的手,拆了一根食指細細把玩,語氣漫不經心。
蠍啞然失笑,頓了頓,總算想到了哄人的法子。
“上次出門,我去收集一種有毒的木材,聽說了一個故事,想講給你聽。”
“好呀。”
雪歪了歪頭,把拆散的三節指骨又裝了回去,饒有興致地做出傾聽姿勢。
她穿了一身溫柔秀氣的霧青色製服裙,指甲染成冰藍色,托在腮邊時,襯得雙眸明亮如水。
赤發美少年不徐不疾地講著。
“有種樹叫藍桉,有毒且霸道,會殺死身邊的全部植物,更不允許飛禽走獸在其枝乾上棲息。”
“因為這種樹木會釋放化學抑製素,來限製周圍植物的生長。”
“唯有釋槐鳥,也就是紅嘴藍鵲,可以長久停留在它的枝頭。”
雪捧著臉點評,“還挺浪漫。”
蠍捏住女孩子的手腕,話鋒一轉。
“但釋槐鳥並不是隻有藍桉樹才能棲息,它喜歡喧鬨,常常飛落在闊葉林、針葉林、針闊葉混交林和次生林等等各種不同類型的森林裡。”
雪:“……?”
奇怪的科普。
我懷疑你好像在點我,但我沒有證據。
蠍似乎沒看到女孩子心虛地縮了縮,繼續平靜地往下講。
“終於有一天,釋槐鳥飛走後,很久都不再回來,於是藍桉在落下的每一片葉子上都刻了字,希望風能把它的思念帶給釋槐鳥。”
“後來,有個詩人來到此地,寫了一首詩。”
蠍收斂散漫神色,脊背鋒利如劍,聲音溫柔而不失力度,還帶了些喑啞,念起情詩來纏纏綿綿。
“藍桉已遇釋槐鳥,不愛萬物唯愛你。釋槐來去無歸期,夢回已逐浮雲夢。”
音色過於動人,雪剛想揉一揉耳朵,泛紅的耳尖卻被人低頭含住了。
另一位當事人話音居然還是清晰的,他問:“你覺得它會刻什麼字呢?”
少年身上泛著冷杉的氣息,寂靜而空曠,唇舌卻刺激著她的感官,雪從尾椎骨泛起一陣酥麻,她敏感躲閃,又被抱得更緊,隻好小幅度地搖搖頭,閉緊了嘴。
你拿舌尖舔我的時候是怎麼說話的啊?
我怎麼不記得你裝了其它的發聲裝置!
蠍幾乎是磨著女孩子的耳骨吐字,曖昧叢生。
“他說,你再不來,我要枯萎了。”
他再次發問,“你覺得,她會回來嗎?”
雪敏銳發現蠍對人稱代詞讀音變了,“它(それは)”換成了“他(かれ)”和“她(かのじょ)”。
好好好,又是一道送命題。
血槽快要清空,她咬著唇,顫聲回答。
“……會、會回來的。”
彆舔了彆舔了,再舔我要忍不住打你了。
蠍頓時滿意了,肩膀微鬆,整個人平和安寧起來,轉而吻了吻她的長發。
“怎麼散著?等下給你編辮子。”
雪伏在他身上悶笑,許久,才喘勻氣息。
明淨的玻璃窗折射著午後的陽光,細碎的光影在桌前搖搖晃晃。
蠍慵懶靠在橘紅色的坐墊上,手臂自然環上她纖細的腰肢,蒼白指節從那綢緞般的秀發穿過,一遍又一遍的,不知厭倦,像是什麼有趣的遊戲一樣。
我知道你不夠愛我,也知道你不止愛我。
你年紀還小,心意如風不定,但沒關係,我可以慢慢等。
即使我最討厭等待,不過如果是你,總會有耐心的。
我在等愛人長大,等山止川行,風禾儘起,等不辭青山,共我良川,等你終於懂得喜愛和唯一的區彆。
我或許隻是你暫時停泊的港口,但我依然想贈你滿船玫瑰,送你歡歡喜喜駛向星辰大海,哪怕航線終點沒有我的存在。
如果戀愛是場遊戲,你會是絕對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