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很大,有時,都會迷了路。
君意總是穿著那身火紅的衣裙。今年的冬天來的格外早。
白雪紛紛揚揚飄落,整個江湖,都漸漸褪變了顏色。銀白雪色之下,就是那紅裙,血般的刺眼。
君意站在簷廊之下,紅裙翻飛,黑發沿著風向揚揚而起,“怎的不梳發?”溫溫的聲線似從遠方傳來,讓人分不清虛實。一瞬間的茫然,君意伸出右手,迎著風雪,淡淡的說:“因為斷了……”
雪下的越加淩厲,那抹血似的紅也漸漸消失在簷廊儘頭。終是一個,沒有月色,沒有花香的江湖。
第二天,雪停了,君意打開窗戶,一望無際的白,片刻失神,眼前突然漆黑一片,疼痛猝然而起,就這樣,再睜開的時候,已是不見陽光。她不禁笑了,這雪盲症,來的不正是時候嗎,我,就是看不得這毫無瑕疵的白淨。
退了房間,黑色的牛皮長靴踩在雪裡,她想象著雪上一個一個發黑的腳印,心裡莫名覺得痛快,再純粹的白,一旦臟了,就永遠臟了……
“君意,我這一生,遇見了你,便已足夠。”羽扇輕搖,他隻拋下這一句,就匆匆往前,耳後的微紅,就像初春的陽光,君意想著,我又如何不是呢,等到地動天搖那刻,我隻願還在你身邊。
雪雖停了,風卻愈加凜冽,夾著刀子似的割在臉上,該是疼的。她看不見前方是哪裡,憑著記憶和感覺,依稀仿佛是進了那樹林。四季常青的寬大林木,越是往裡,越是寸步難行,四周安靜的出奇,偶爾樹上的積雪墜落發出啪噠的聲音,除此之外,隻剩下那淡淡的呼吸,冰冷,不見溫情。
曾幾何時,那些溫暖,輕易離去,又被那雙手用力的拉回來,以為來的艱苦必能長久,看來,這血色江湖,最能長久的,就是一顆冰涼的心,涼的什麼哀傷,什麼心痛,都隻是道上的塵埃,一吹,就散了。
天色緩緩暗下來,樹葉一陣晃動,空氣變得沉重,君意站的筆直,紅裙依舊刺眼,短劍出鞘,一刻遲疑也無,劍尖刺進來人的脖子,鮮血噴湧而出,一灘一灘的融入雪裡,好似盛開的紅梅,豔麗無雙。終於還是追來了。君意握緊那柄滴著血的短劍,睜著空洞的大眼,長發毫無束縛的飛揚,四處飛濺的血染上發絲,讓人不寒而栗的殺氣,原本她就是一尊羅刹,從來未曾改變。
即使曾經動搖,也已是葉落花殘,不留痕跡了。
蕭聲悠然而起,一簌簌,一滴滴,都染儘哀傷,那麼快,他就來了。
“曾是蕭聲作琴,笛音作瑟,琴瑟相攜之意,與君共飲……”她的嗓音悠悠而出,一字一頓,卻是杜鵑啼血,順著嘴角滴落的鮮血紅的耀眼,像是那年橋邊的芍藥,開的醉人,他攤開手掌,是一支柳葉玉簪,柳色依依,他挽留了她,她留了下來。
三年陪伴,她梳妝束發,笑靨盈盈,一曲鳳求凰傾囊相贈。相同的曲調,相同的手法,相同的,殺氣。萬箭穿心,筋骨儘斷。
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蕭聲漸漸停卻。參差生長的雜草和著風唱著遊魂的歌,這最後的安魂曲,聽來竟有幾分動聽。想他應依舊是那一襲白衣,玉冠束發,纖塵不染,對著她的時候偶爾會露出幾分孩子氣的笑容,是多少年前了呢,也許隻是自己的一個夢,醒過來的時候她依舊是手拿風箏的小女孩,山花開遍,回眸處,是那永生的紅豔。
“你殺了她”
“我要你像我恨你一樣恨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