馥鬱的傷口,決絕般的疼痛,沒有原由。
他來了,又走了。幾聲低吟淺唱,終將繁複歸於結局。沒有誰看見誰的眼,誰的眉低旋,誰為誰落下精致的睡顏。終於隻剩下我一個人,處在往昔的盛世繁華,想笑,卻寂寞的哭不出來...
睡醒了,隻是直覺的睜開眼,有一刹那想不起來自己是誰,正處在哪裡,將要做什麼。僅僅望著沒有焦點的麵前,猶如新生的嬰孩般純稚迷惘,好似所有的過去都不複存在,一切可以從頭開始。
直到終於想起自己在做什麼,時間的痕跡提醒著淺誓必須保持絕對的清醒。然後輕輕吸一口氣,重複一千零一次同樣的動作,起床,走進洗漱間,繼而,帶上門。
不會厭煩,不會愉悅,更不會惱怒,所有的動作都似習慣般自然,就像自己長著一個鼻子,二個眼睛,看著即定而平常的現實,激不起任何情緒的變化。正因為如此,才更顯得,寂寞。
畢竟,自己所期待的是每天的早晨,有一個人,願意日複一日的陪你吃早餐。
很厚的書,半攤著放在桌上,那些文字與文字的斷點,幾毫米的間隔,永遠不會出錯。單單的盯著那兩個字之間的空白,突然不知道自己正在做什麼,將要做什麼,思緒莫名的停頓下來,淺誓手裡緊緊握著的筆也不自覺的鬆散下來,一動不動的指著某個落筆的觸點,像定格似的突然沒了連貫的動作,生澀而突兀的停頓,然而對於執筆的那個人,卻又那麼自然而然,仿佛是劇本裡定的,原本就該如此.
直到巨大的痛感襲倒空白的思緒,淺誓才驚覺自己現在的狀態與周遭混亂的忙碌是那麼格格不入,扭頭對著一臉擔憂的涼籽歉然一笑:抱歉,又神遊了.
明知不該如此輕易相信,涼籽依舊隻是怔怔地看了淺誓一眼既而低頭回歸被迫中斷的忙碌.
同樣的高三的學生,淺誓與涼籽卻隔的那麼遠,越發明顯的彼此的不同,直刻入每一寸骨髓,每一滴血液.
冬天的夜來的倉皇迅速,一下子,黑沉沉的顏色鋪天蓋地撒滿了每個角落.教室所有的燈和平常一樣亮著,好象誰也不會去在意這燈是什麼時候被什麼人細心地打開的,隻是習慣它在天暗的需要它的時候它就已經在了,於是人們開始認為是理所當然,開始漠視,直到失去了才驚覺這是恩賜,應該懂得珍惜.
淺誓在聽到下課的鈴聲後抽出淹沒在試卷和書本裡單肩包,有東西連帶著落在粗糙的水泥地麵上.淺誓不自覺地皺了下眉,既而彎下腰,拉開椅子,在狹小的空間裡摸索著.終於找到了,放到眼前,像用儘了所有的力氣.淺誓就這樣蹲在桌下,忘記了要起來,直到有溫潤的液體打落在手上,手指輕顫.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淺誓狼狽的用手背揉著眼,直到眼眶通紅,眼角傳來尖銳的疼痛才慢慢鬆手,對著一臉疑惑的涼籽解釋到:灰塵進眼裡了,難受......
是灰塵進眼了,然後眼淚才流下來.一定是這樣的,沒錯!
淺誓緊緊握住被莫名液體灼傷的右手,快步地走離教室,走離所有不經意間落上自己的視線,隻是...
不知道,有沒有他的.
淺誓低著頭走出校門,旁邊是陌生的背著各式背包的人,女孩子高聲談笑的聲音越過低蕪嘈雜的混亂無比清晰地穿過淺誓的耳膜.
"哦,他的眼睛真好看,那麼大''
"是啊,是啊,我看見他的睫毛那麼長''
"哎...又長又卷的...''
淺誓望見眼前梳精致發辮的女孩依舊興奮地說著什麼,隻是,忽的什麼也聽不清,耳邊隻重複著剛才那句"他的睫毛那麼長''.
他的睫毛那麼長.
他的睫毛,也是那麼長的.
很長的睫毛,對於一個男孩子而言,擁有那麼好看的睫毛真是一種罪過.記得淺誓曾問過他:你用的是什麼牌子的睫毛膏.
那時淺誓和他並不熟,隻是遇見了,驚異於此,便很自然的開了口.當時並不覺得這個問題有多麼突兀和奇怪,直到看見對麵男孩子漸漸漲紅了臉,不知如何回答的窘樣才猛然意識到這個問題真的很奇怪,於是擺擺手,用開玩笑的口吻過度了簡短的尷尬:我隻是隨便問問,不用想的這麼用力吧...
如果當時沒有這該死的好奇,如果當時他隻是淺淺的敷衍一下,如果當時...有了結果以後,這所有的如果早已喪失了任何意義,隻一遍又一遍的提醒自己,如果注定要失去,又為何要給我曾經的美好.
又是該死的眼淚,淺誓憤恨的抬頭用手背抹去了滾落的液體,記得自己並不是如此脆弱愛哭的人:微昂的下巴,有點兒傲慢的姿態,不怕任何事,是那種即使摔的很痛也堅持不屑地說"這點兒傷算什麼''的女孩子.
好象他也這麼認為,隻是不同的是:他認為她真的摔的不會痛,而她隻會在一個人的時候落下疼痛難忍的眼淚,再小心翼翼地為自己上藥.
記得那天,淺誓在家翻著化學筆記,忽而發現空白的紙頁上有幾個蹩腳又分外熟悉的字體:我是阿誓我怕誰.正寫在阿誓紙頁邊可愛的小豬圖案旁,還故意畫了很難看的豬鼻子.
明明是搞怪的動作,淺誓看著看著卻莫名地笑了出來,有種奇特的溫暖一陣陣蕩漾開來.
第二天的早上,還要裝著很生氣的轉到後排去瞪著他,看著他很無辜的模樣又想笑,強忍著把筆記本扔到他麵前,故意質問道:
"這個,是不是你寫的?''
"給我擦乾淨...''
在楞了幾秒鐘後他好似終於搞清楚了狀況,又一次看了看自己的傑作,然後對著淺誓傻傻地笑開了.淺誓被他這一反映弄的手足無措,終忍不住回轉身去低聲大笑,隱約還聽見他在後麵邊用力擦邊小聲咕噥著:
"這麼久才發現...''
"我說的是實話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