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吹得我那心頭的暗火漸漸平息下來
陳晨,這麼多年來我都看錯你了.
你這沒節操,沒原則,沒理性的......
咳咳,禽獸.
淩亂的視線掃到假司機一臉詫異地看著自己,眼睛裡似乎在說著:“少,少爺,你這是腦子不正常了還是怎麼著?”
立馬恢複正常.溫和地笑了笑.
“那,晚安了.”說完就不再多說任何一句廢話地離場.
今夜,我對自己實在是無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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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愛的月亮目送少年落荒而逃,然後回過頭看留下來的那抹高大修長的身影..
園子裡的那人正用諱莫如深的眼神注視著少年纖細的背影.
月亮嗅到空氣裡浮動的曖昧,急忙撩開身邊礙事的雲.
這時隻見暴露在月色下的他目光深邃地看著少年的背影,舔了舔自己剛剛拂過少年的臉的手指.
那黑亮的眼睛裡滿是戲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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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地並不似想象中陰氣深深,相反在這個時候,我還能看到在天地之間蠕動著的熱浪.
放眼看去,四周都是大大小小高低不一的碑,遠遠看去,就像是連綿的石頭波浪.
我撐著傘在其中緩慢穿梭.
雖然是有點奇怪,不過我還是想來看看那個死去的陳晨.
還弄得像是要去探訪久未通訊的好友一樣,心裡一直沒由來地忐忑不安.
視線一直在漫無目的地遊移.
墓碑上的照片裡的人,有的尚且隻是幼童,有的已是滿臉滄桑溝壑,還有的正值嬌俏年華,風華正茂,還有的……我猛地站住腳,倒著往後走.仔細端詳起那張照片上的女人.
像柳葉般細長的眉,一雙含笑的眼睛單是從照片上看已覺勾人心神.微微上翹的唇笑得那樣嫵媚.如此嬌豔的容顏,卻是被定格在那四方的黑白照中.然而即便如此還是讓他想起了當年他在渃史訂婚宴上看到的方知倩……
方知倩!
我原本是貓著腰在看的,此時被這一個突如其來的念頭給驚得往後跳了一步.
方知倩?我怎麼會想到她?
不對,這樣一想,這照片上的女人還真和方知倩有幾分神似.
想來我每次遇到方知倩都見到她濃妝豔抹盛裝打扮的模樣,竟未曾見過她素顏的模樣.若方知倩當真有這照片上的女子的美麗,倒也算是配得上渃史的美人.
畢竟是渃史喜歡的人.我想到這裡,臉上倏地一暗.
是啊,渃史喜歡她……這還不是關鍵麼.更何況她素來於公能乾,於私亦是頗識大體的女人,如若不然,我前一世仍是陳晨時也不知要挨多少個耳光.這樣看來,竟真是好得不能再好的了……
那時雖然自己曾把渃史從訂婚宴上拽走,但那也不過是酒後的糊塗.據說我跑了一半就自己一個人倒下去就自個睡去了.最後還是渃史把我送回去的呢.
……
若說到虧欠,就是嘴上不明說,心裡卻會記得那次是我欠了她方知倩的.
不過就是我自己也沒能料到自己會這樣荒唐.
當然虧欠歸虧欠,我不能接受她還是事實.要是自己還沒死的話,估計在他們訂婚的第二天,我就得飛到法國永遠也不回來了.
這樣說來我還真是任性妄為啊.
不過這個漂亮女人到底是誰呢?
我視線往下一移,突然腳像是灌了鉛一樣,被釘在地上,我瞪大了眼睛,根本無法相信自己看到的東西.
方知倩.
那個被幸運女神眷顧的女人,那個有幸擁有這個世界上最完美的人的女人,那個我在心底裡一直暗暗嫉妒著的女人……
她,竟然就這樣倉皇地離開了這個世界?!
我指尖發涼,就這樣懵懂失神地站在那裡,那被我緊握著的傘柄傳來詭異的熱度.
看逝世時間竟是在我死後的三個月.
世事無常.我心情複雜地看著照片上美麗的她.
人的生死,甚至那些讓人牽掛一生的愛恨情仇,就像是天地玩弄人於股掌間的誘餌.
素來自視甚高的我也不得不有了跳梁小醜的自知.
我自嘲地笑了笑,轉身就要走.入目就是一雙黑亮的皮鞋.我下意識抬頭看清來人.
在看清來人後,我登時驚得倒退幾步.
看著那熟悉的臉,立馬感覺被那人散發出的冷峻嚴肅的氣息給緊緊包圍住.
“方,方知言?好,好久不……”話還沒說完,我就驚慌失措的用手捂著嘴.
糟,被方知倩的死給刺激得大失分寸了.
不.我這都精神錯亂了.
閔晟哪裡會認識什麼方知言,更彆說什麼好久不見了.
鬆脫開來的傘直線下落,碰的砸在地上.我驚得又是一抖.
兩隻眼睛緊緊盯著眼前那人那雙銳利的眼.
方知言劍眉微蹙,底下那雙陰鬱的眼睛像是在審視獵物般打量著我.
兩人僵持在哪裡.四目相對.
漸漸地,被太陽蒸得額上結了一層細密的汗珠子.我抿了抿唇,咽了咽橫亙於喉間的一口氣.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怎麼,你是這樣稱呼我的?”冷冷的聲音,口吻卻有點輕佻.
“啊,那,那些電視報紙什麼的不都是,嗯,就是,我在電視上看過你.你,嗯,您畢竟是名人嘛.”我理清思路後,立馬站直身子,挺起腰板,從容自若地站定,仿佛剛剛那個陣腳大亂的人根本就不是自己一般.
似乎很意外我的變化,他挑了挑眉.那張板著的臉多了些玩味的笑意.
“哼,倒算你聰明.”
“謝謝方先生誇獎,那我就先行告辭了.”說完,我彎腰正要拾起地上的傘.
那把冷冷的聲音又說道:“慢著.”
我背上一僵.轉過身,臉上陪笑道:“不知道方先生還有什麼事?”
看也不看我一眼,方知言做了個手勢,身後的秘書連忙上前打掃起方知倩的墓.
方知言雙手抱胸站在一邊看著方知倩的墓碑,不知為什麼,目光仍是冷冷的.
他就那樣站著一語不發.
我站在一旁,那是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終於他像是突然發現身邊還有個大種垃圾擋著路一樣,用不帶一絲好意的目光看向我:“你來這裡做什麼?”
我不自覺地抹了抹頭上的一把汗,你說這太陽把我的眼給晃得.
誒,這一個方知言就夠讓人煩的怎麼還有兩個?
看著他陰沉的臉.方知言真出了名變態.那雙眼睛分明在說“我看你就是很可疑,你說什麼我也不相信.”
我就說我是來觀光的,你方大老爺是信還是不信?
看你一臉我不相信你的樣子,反正我說什麼你也不會信,你問我作......什麼呢?
真是的,我身體不由自主地晃了晃.
腳下一片軟綿綿,像踩在棉花糖上.
天像是一下子就陰雲蓋頂竟眨眼間就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我整個人就徑直栽在棉花糖做的地板上.
頭很重,全身軟綿綿的提不起一絲力氣.
聞到周圍彌漫的熟悉的氣息,我費勁地張開雙眼.一張開眼睛就看到已經四五個月沒見到過一麵的李叔坐在床邊,這次他沒有像往常一樣在看書,而是用一種奇怪的眼神若有所思地看著我.
不過我猜他在看的根本就是我,因為我都醒來大半天了,他仍是一動不動地看著.
雖然我這副新的皮相長得還可以,我也素來讓人給看慣了,不過在這樣炯炯有神的注目禮下,我這吹彈可破的臉皮還是會掌不住.
於是我自己掙紮著坐起身,這下他才回魂似的晃過神來.
“小晟,怎麼好好的又暈了呢.”
“都是讓太陽給曬得……”
不是出於我本意的,聲音虛弱而輕柔.
兩人不約而同地沉默.
死一樣的沉默.
良久,李叔清了清喉嚨.
“小晟啊,我都聽阿基說了,你今天怎麼就想到要去墓地呢?”
“李叔,今天也有人這樣問我了,我說實話吧,也就是一時興起,實在是沒什麼特彆的想法……”
身子還是軟綿綿的,連說話都覺得太費力.
“是,這樣麼……”
“我知道,今天那方知言先生也像你一樣對我的話,嗯,懷疑啊……”
“你和方先生?”李叔一臉吃驚.
“那方知言在報紙電視上還少見?我雖不認識他,卻還是能一眼認出他的.”
“你說方先生?”
“啊…..”有氣沒力地歪再床頭,虛弱地笑了笑.
又是一陣死一樣的沉默,
眼皮越來越重,我暗自打了個哈欠,然後半垂著眼皮開始瞌睡起來.
“小晟啊,你告訴李叔,你姓什麼?”黑暗中傳來李叔鄭重其事的問話.
我不著痕跡地扯了扯嘴角,得,人家三日不見定當刮目相看,你李叔幾個月不見人影原來是跑去學講冷笑話了啊.
“李叔說什麼呢,我不姓閔又能姓什麼?”說著,擺了擺手,“李叔我真困了,下次再說……”
近似囈語地哼哼了幾聲,我躺下身去,在周公的招引下昏昏沉沉地睡了.
床邊,李叔憐惜地看著眼前這天真的睡顏,輕歎了聲.
實在是讓您受委屈了小少爺,要讓老爺知道了,豈不心疼死了.
不過這樣也好,有些事情還是永遠不要去接近的好.
這樣才能活得自在.
想著,深深地看了閔晟一眼,輕手輕腳地掩上門.
房裡一片黑暗中浮著輕微的鼾聲.
好深沉的夢一場.
像是永遠也醒不來似的,那樣深沉地淪陷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