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寂空之城(2 / 2)

顏如舜華 卟再。找天堂 5235 字 10個月前

如同東方那座高塔一樣,繪滿龍紋的玄黃穹頂吞吐著明黃的火紋,與他們的眸子一樣,紅的熱烈而勇敢。

“立與炎之地的蒼逸皇朝吧。”她微笑道,似乎在問一旁的雪鷹:“現在的帝王,是叫蒼逸……蒼逸流雲?”

“是蒼逸流宮。”一個略略有些疲憊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你永遠也記不住我的名字。”

夕陽隕落,極西之地的太陽清冷而遙遠,一個火紅的身影倚著窗口站在那裡,陽光香黃如玉,勾勒出他泛金的棱角,他笑著,五官隱在暗淡的陰影裡,卻還是察覺到那張麵容所散發出的瑰麗氣息。精致如花,典雅威儀,可那微翹的唇角卻又顯露出從骨子裡散發出的桀驁不馴。這個少年,僅因為好奇北方那個漠白的影子是什麼,便騎著釋空鳥越過萬水千山,隻為一見這傳說中的【雪姬】模樣。

他的衣衫尚未整好,扁毫不在乎的走過來,窗外,帶著明黃尾羽的釋空鳥盤旋在山巒之間,夕陽灑落一地,在一片蒼白中斑駁著金色的倒影。他枕著窗外的微寒走過來,伸出食指,輕輕的觸碰著雪鷹的右翼,那雪鷹卻也不躲,而是微微整了整姿勢,讓他更好的按揉。

“嗬,許久不見,還是記得我。”他略帶調笑的開口,紅色的雙眸閃過一絲笑意,絲毫沒有帝王的樣子,但當目光輕輕一側,便看見雪鷹的足上係著一個不大的竹盒,讓他神色微微一凜。

“不好奇是誰的?”水邪抬頭,輕吻。蒼白的臉上一雙琉璃般的眼凝視著麵前的男子,那種令人畏懼的平靜讓流宮有些輕微的寒意,收起了淩厲的麵孔,側過身往一旁占據了整個牆麵的書櫃上一靠,戲謔道:“還能是誰的?那個空嵐的家夥也真的敢乾,讓你這個前朝的公主幫他安定天下,就不怕有人從中作梗麼?”他抱著肩,宛如一個氣惱的孩子,任誰也覺得他幼稚可笑。但水邪明白,在他眉宇流轉之間,掠過了多少雄才大略,否則怎麼可能尚在二十一歲間,便平定蒼逸內亂,將六部親王番地削去,一統皇朝?

她尚記得那個夜晚,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在自己的懷中痛哭不已。因為他實在太倦。七歲登位,十歲聽政,依是懵懂,卻要擔負起天下家國。朝中爾虞我詐,平宣王蒼逸塵佑與平齊王蒼逸塵風互為兩黨,處處相爭卻不理帝王,還有北方空嵐即使已近糜爛卻還是有濟濟人才,南方沙匪更是心頭之患。太多太多的責任與壓力,而這個孩子卻還要注意所謂的帝王威儀,不可露出一絲疲憊之色。

“那依你猜,那個與你一般大的新君,又想乾什麼?”她伸出手,解開雪鷹爪上的細繩,將泛黃的竹盒在他眼前晃了晃。空嵐的新皇已有二十四歲,卻不過繼位兩年而已。同時君主,這個長在繁華宮城裡的皇子相比之下顯得太過稚嫩,而且萬事太欠考慮,好大喜功,過於單純,而近年來前朝老臣都一一過世,而青年才俊卻都不過二十多歲而已,但麵前這位雷厲風行的紅衣少年卻不敢枉然北上——那個輔政王雲滅,絕對是他這蒼逸皇朝的心頭之患。

“隨他做什麼。”流宮輕笑一聲,從一旁的書櫥中抽出一本古卷,隨意的翻閱著:“無非是北伐雪族,又或是虛海的海賊,隻要不是舉兵南下,便與我無關。”

水邪淡淡點頭,沒有說話,蒼逸日益強盛,空嵐也剩下一個偌大的空殼,何況還有一名軍神助陣。除非必要,兩方都互相安寧為好。她抽出紙卷,一行極工整的小楷展在眼前,字字彰顯著那位少年君主的輕狂。

五月初八,王軍欲北上,除儘雪夷。

寥寥數字,卻熟悉至極,類似的戰書已送了三封,相隔都不過數月。雲逐是麼?幾百年的金衣錦食已將武將世家的雲氏一族變成了如今這份樣子,空虛卻高傲,也肆無忌憚的過分。記得王朝設立之初,哪怕一直有疑的雲雀也莫想飛過南北相隔的邊界,而現在,偌大的釋空鳥載著帝國國軍飛躍整片國土,又有誰發覺?

幻水鏡中,這帝都蒼凝雖依舊夜夜歌舞升平,但已透出腐爛的氣息,鼠輩橫行,散儘旖旎香氣,而冠冕堂皇的王宮貴胄則進行著一筆筆肮臟的交易。一次,流宮有意無意的開口,換來她一聲重重的歎息。

——“每一個皇朝將傾隻是,便是像那果子一樣,從裡到外開始腐爛乾淨。”

是啊,由裡而外。當初,她畢竟也是一朝公主,怎會不知流羽傾覆之由?父皇並無治國之才,朝野上下一黨遮天翻雲覆雨。天災,更是人禍,南方諸郡大旱無收,卻又在增加苛捐雜稅,炎之域沙匪屢次北上劫掠,而這帝都呢?夜夜笙歌。為了讓這驚世的寂空城可與赤炎之塔一較高下,更是傾儘國庫!她知道,流羽其實是覆滅在自己的手中,那蒼凝城守——如今的空嵐開國大帝雲隱,不過順應天時而已。

那位英氣勃發的少年,在用他雪域軍團掃儘冰之域之後,在沉碧海胖的望月城中加冕為王,他在神廟的月神像前舉起一把如月的彎刀,建起了這片廣袤土地上的第十七個王朝!

幻水鏡中,他小的自傲而威嚴,接受月神祝福之後,那雙碧澈的眸子緩緩變成如海水一般的深藍——於此同時,她的瞳色則漸漸淡去,和眼眸一樣的一行清淚墜入鏡中,推開幾行輕紋。

月神……月神承認了他,月神……月神拋棄了流羽!承認了空嵐!

他的笑靨愈發濃烈,濃烈的刺眼,兩旁百官叩首,那三呼萬歲尤在耳畔,成為了她永遠的夢寐。

“在想什麼?”一聲輕喚將她從冰冷的回憶中抽離出來,她一抬頭,發現流宮正盤腿坐在一旁的書桌上,支著下顎笑吟吟的看著她。

她搖搖頭,麵上的憂戚漸漸散去,又恢複了以往沉靜如水的麵容,她將卷子攤在膝上,用食指沾了一些水,在紙上草草寫下一行字。水滴在指尖駐定,卻在碰至絹紙時發出一抹幽藍的光,在紙上形成幾個娟秀的字,卻又在一刹那間消失隱去,隻有收信之人方可觀之。這是落水紋,極其深奧的秘術。流宮皺皺眉,不做其他,並不覺得驚異。用他的話說,這個活了七百多年的家夥若不是法術天下第一,拿她便是個第一的蠢材。由此,即使無數敵國機密在他麵前攤開,他也不敢貿然偷看。而沒有水邪的護行,自己又怎能如此緊密的往來寂空之城不被發現,且這一路又隻需一日而已?

但這次,水邪卻未瞞他,而是將絹紙鋪開在他麵前,一行墨跡在不遠處化為一個個墜夜的小點,依稀在前,卻看不真切。

“怎麼……”流宮有些疑惑的看著她,麵前那個冰寒的影子卻隻是纖楚一笑輕輕開啟單薄的唇:“我們來做筆交易罷,於你於我,都不會虧卻的。”

交易?有趣。他的眉心即刻舒緩,尖細的眉梢在雲鬢旁微微挑起,他不知道麵前這個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女子究竟在思索些什麼,可麵前那張金色的絹紙又似乎不算太壞。但曆來的爭鬥沒有輕易答應,而是偏過頭問道:“條件。”

若是牽扯到條件,他的話一概嚴厲而簡短。

水邪點點頭,頗為滿意的將絹紙又朝他的方向推進幾寸,淺淺道:“蒼逸王朝的密令。換你的血契,我要出塔。”

血契!他一驚,沒有說話。血契,相互簽訂了便是永世相依,直到死去……但這的確是她出塔的唯一辦法,兩個生命牽絆在一起,便什麼囚籠都無法鎖住了。可是……這個女子,會以為自己真的能夠用如此重的誓言換取一個可有可無的密令?

“你會答應的。”水邪卻邪魅的笑了,一臉的冰霜化成了一把犀利的劍,讓他有些驚異和惶恐:“我出塔,是為了救你一命——七殺星,在你的皇朝裡,亮了。”

蒼天之上,星辰以照人之軌跡,唯七殺禍國,天狼亂世,破軍傾天。妖星現世,亂世道,傾天下。

——《默世書·妖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