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禹哲深吸了一口氣,他摘下深墨色的眼鏡,嘴唇抿成細微的弧度。
他還沒想好要怎樣去麵對藍菱——
當他看到那篇報道後,似乎周圍的空氣都變得冰涼無比。
他幾乎是想也沒想地趕到了她的住處。
他在擔心,也在害怕——擔心藍菱的情緒會怎樣的失控,也害怕分開的結局會再度上演。
禹哲略略猶豫了幾秒,隨後伸手推開了稍為冰冷的門扉。
在看到房間裡的畫麵時,他的眼眸倏地縮緊。
藍菱一動不動地靠在窗台上,她看向窗外,一言不發。
窗外分明沒有任何風景,僅有的隻是對麵的幾幢幾乎相差無幾的大樓。
他的心跳幾乎快要停擺。
可是他沒有說話,腳步放輕地走到她的身後。
藍菱驀然回頭。
她凝視著近在咫尺的禹哲,目光中一絲驚詫的光芒轉瞬即逝。
藍菱下意識地躲開他的目光,問道:“你怎麼……”
“這麼大的事情,你都沒打算告訴我嗎”
藍菱低頭,沉默不語。
“這些就是你一直想要隱瞞的嗎?”他蹙起眉心,儘量讓呼吸放輕,“可以告訴我事情的始末嗎?”
她的身體漸漸僵硬,卻始終沒有開口。
唐禹哲幾乎已經放棄了,他站起身來,凝視著她:“需不需要水或者果汁?”
藍菱搖了搖頭,她抬起眼眸望著他。然後安靜地垂下頭,猶豫著開口。
“那是八年前,我還隻有十五歲的時候,也在那一年,爸爸突然失蹤了。
其實並不算是失蹤,隻是媽媽有意對我隱瞞而已。那個時候我什麼都不知道,媽媽告訴我爸爸去旅遊了,可能要很久很久之後才能回來。
媽媽說這些話的時候,眼眶一直是濕潤的,可是我卻沒有在意。
爸爸果然在很久以後回來了,不過真的是很久,久到當初的想念已經漸漸蒸發消失了——我甚至已經習慣了沒有父親的生活。
可是他突然回來了,我清晰地記得他的表情裡帶著倦怠與內疚。他看著媽媽沒有說話,直到媽媽轉身離去,他的眼眸中才流露出挫敗的神色。
然後父親與母親的關係突然就不好了,連相敬如賓都做不到,仿佛水火般不容,吵架變得很常見。
而媽媽的脾氣也變得很暴躁,時常因為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就大發雷霆。父親經常夜不歸宿,往往很多天都不在家。
然後有一天,媽媽因公事出差。那一天我該上學了,但是已經過了時間都沒有人叫醒我。
我很疑惑地去找爸爸,我以為他隻是睡著了,我想要叫醒他卻失敗了。隨後我驚懼地發現我根本聽不到他呼吸的聲音,絲毫都沒有。
我看見散落在地板上的安眠藥片才恍然,父親已經去世了。從那以後,我一直都無法入睡,不得不靠安眠藥的藥效催眠。
母親的脾氣愈加急躁,她壓抑不住怒火,下意識地開始厭惡任何人,包括我。
她開始染上惡習,比如吸煙、喝酒、賭博。她經常把所有錢全部輸光,然後讓我出去打工。
我知道她很討厭我,所以我搬了出去,每個月不定期地給她寄錢,直到幾天前才看到她。
我甚至不能確定,她是否依然愛我……”
藍菱的話語突兀地停滯,她仿佛陷入一場恐怖的夢魘般,呼吸陡然急促起來。
禹哲將她攬入懷中,溫暖的氣息頓時撲麵而來。他低低地說道:“藍菱,不要怕,繼續說下去。”
她稍稍調整了一下呼吸,才能夠繼續開口。藍菱的聲音輕輕的,驚懼地語氣隱藏在話語中卻無法掩蓋。
“後來我才知道——其實爸爸根本不是去旅遊。他……我也不知道到底為什麼,爸爸竟然是走私毒品而入獄。
母親為了保釋他,儘快讓父親出獄,不惜與Y公司的總裁上床,交往甚密。
可是這一切卻被父親發現了,無論母親如何地粉飾太平。她以為我們還能像以前一樣,不過那根本不可能。
母親很愛父親,父親也很愛她。可是父親無法忍受母親去委屈自己,可以說,他還不了解整件事情的原委。他們的關係一再僵化,直到父親去世,母親更加急躁不安,無法控製自己的脾氣,一直到我搬出去為止,我就再也沒有回過家,也再也沒有見過母親了……
我始終不敢麵對曾經發生的一切,因為它會讓我想去不堪而難受的過往,我分明已經不想回去了……”
她的呼吸越來越急促。
唐禹哲微微閉合眼瞼,他輕柔地環抱著藍菱,氣息清冽而紊亂。
他慢慢地消化著如此之多的信息,直到情緒漸漸地回歸平穩,他才放開對藍菱的禁錮,漆黑的眼眸流轉著黯淡的光芒。
“藍菱,可是已經過去了,你不要害怕。因為——我會一直在這裡。”
她點了點頭,伸出手抱住他,然後忽然吻住了禹哲。
然後,不會再有然後。
一切自然而然地便發生了。
最初隻是淺淺的輕吻,漸漸地慢慢地演變成一發不可收拾的深吻。
藍菱卻似乎沒什麼太多感覺,隻是憑著本能回應著他。
她抱住他,再也沒有放開手。
*
唐禹哲推掉所有的通告與行程,一如他的承諾,留在藍菱的公寓陪她走出這場困境。
藍菱在房間裡沉睡著。
她一直處於緊張的狀態中,忽然放鬆的時候倦意也隨之而來。
轉眼間已是翌日清晨。
濃鬱的香氣從廚房中漸漸地彌漫開來,包裹著金黃的塵埃在空氣肆意地跳動。
禹哲係著深色的圍裙,神色自然地煮著麵條。
他微微歪頭,金色的發絲順著耳際悄然滑落,停落在發梢上的陽光紛紛揚揚地彙聚成耀眼的光點。
他轉過身剛想去拿一個雞蛋,眼角的餘光卻瞥到雞蛋的顏色輕輕晃動。
禹哲有些詫異地抬起眼眸,落在視線之中的是藍菱溫暖的笑容。
“讓我來幫你吧,”她微笑著說道,拿著雞蛋向桌角旁輕輕一磕,然後將蛋清倒入白色的瓷碗中,“讓我來做一次廚師助理。”
忙碌的氣氛漸漸地在這個狹小的空間裡氤氳彌漫。
瓷碗中的麵條散發著淡淡的香氣。
藍菱將手中的兩個瓷碗放到了客廳中央的玻璃桌上,然後靠著沙發看起了電視。
唐禹哲在幾分鐘後來到了客廳,他望著藍菱昏昏欲睡地看著電視節目,嘴角不禁微微上揚。
藍菱懊惱地換了台,將睡意趕出腦海,隨即目光一亮。
“禹哲,快過來!”她頭也不回地說道,“有個台在播《戀愛幻想紀》。”
禹哲依言在她的身旁坐下。
《戀愛幻想紀》顯然已經播出了一段時間,現在明顯快要步入結局了。
正是夏瑾出車禍的場景。
天色很黑,透不過一絲光芒,讓人陡然生出一種不寒而栗的感覺。
拍攝之前導演不停地在給她做著心理建設,還安慰她結束後請客去吃夜宵。
藍菱有些失笑地想著,然後思緒被忽然想起的電話鈴聲打斷。
藍菱拿起放到桌子上的手機。
通話持續不過短短的幾分鐘,放下電話的時候,藍菱平靜的麵色中微微透著蒼白。
電話是經紀人打來的,她隻是很客觀地將當下的情形敘述了一番,單單在幾句話之間藍菱就已經清晰地感到了一種無可挽回的無奈情緒。
當前的局勢變得越發惡劣——
原本漸漸平息的時候,《橙色周刊》的一名娛記卻突然召開新聞發布會指證整件事情的真實性,並且字字句句無不充斥著難以入耳的話語。
頓時,各大報紙雜誌上的標題都紛紛改換的更加糟糕——“因為母親的影響,想必她本人也不會多麼乾淨”之類的句子反複地高頻率出現。
幾家之前簽好合同的廣告商毫無預兆地與COLOR解約,甚至打算接下來的劇本也被退回。
COLOR已經到了進退維穀的凶險狀態。
在這樣的情況下,隻有兩個選擇——解散組合或者永久雪藏。
藍菱言簡意賅地將電話的內容告知於禹哲,然後猶豫地握緊手機:“公司選擇的是解散組合,讓綠星單飛,可是她沒有答應。所以經紀人想要我去勸勸她。”
唐禹哲伸出手握住她的右手,許久後才說道:“藍菱,你對未來做好規劃了嗎?如果真的被封殺後,你會怎麼樣?”
她搖了搖頭:“禹哲,我已經沒有選擇了。其實我早就該預料到這樣的結局,當初也因為這個原因而選擇和你分開。我從一開始就不應該進入娛樂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