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發生於四十多年前的夏天,地點同樣在輕井澤與淺間山一帶。
因為丈夫忙著生意,所以當時的跡部老夫人——那時大家還叫她千代——新婚不久的千代夫人便一個人來到了輕井澤的避暑彆墅裡。
年輕時的千代夫人性格安靜,且有些內向,雖然和傭人們一起住在彆墅,但卻並不怎麼和附近的住戶來往,即使那些居民有不少是在東京上流社會圈子裡的熟麵孔。
比起社交,千代夫人更喜歡自然和動物。每日進入森林來一次小小的探險,成了她最為熱衷的娛樂項目之一。而時不時出現在餐桌上的蘑菇、野果,更是堅定了她繼續探索的決心。
在彆墅裡工作的傭人們雖然擔心,卻無法乾涉主人家的行動。隻有一個土生土長的女傭勸過她:
“聽說淺間山的森林深處上有像雪女一樣的妖怪在遊蕩。雖然不是冬天,但也有人見到過她和野獸呆在一起。”
傳說不知道是從何時起開始存在的,但年輕的女傭打記事起就聽過這故事,並深以為然。而輕井澤的警署每年都會接到幾例關於失蹤人口的報案,似乎更加佐證了淺間山上妖怪的存在。
但千代夫人並不在意,她接受西式教育長大,雖不信教,但也更不會相信日本的妖怪傳說。她依舊我行我素地來往於彆墅和森林,傭人們隻好每天在彆墅裡翹首以盼。
這天傍晚,千代夫人從照例提著籃子從森林裡歸來,但她身後卻跟著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女。
千代夫人開玩笑似的對著那位女傭說:
“我把雪女從山上帶下來了。”
少女叫做阿炎,擁有和雪女截然相反含義的名字。不知她在森林中流浪了多久,一身奇怪的紅色衣服已經變得破破爛爛了。除此之外,她不僅沉默寡言,連反應也有些遲鈍,聽到彆人的問話後,總是要過一會兒才能做出回答。
但千代夫人卻非常喜愛她。不僅僅是因為阿炎生有討人喜愛的美貌,更是因為她填補了自己“朋友”這一角色的空缺。
而這就要說到千代夫人的身世了。
身為父親婚前放蕩私生活的產物,千代夫人並不受身為正妻的繼母喜歡,混血兒和私生女的標簽也讓她在社交圈中極受排擠。從女校畢業後,家中就匆匆忙忙地安排相親,最終讓她和一位喪妻多年、和家族有生意來往的中年企業家訂了婚。
原本期待自己能夠建立溫暖的小家庭,但在過了一開始的甜蜜新鮮後,千代夫人的丈夫就重新投身於生意,常常應酬到夜不歸宿。就連早已安排好的輕井澤之行,也被他拋卻腦後,打發新婚妻子一個人前去了。
比起摸不著頭腦的愛情,才二十歲的千代更渴望的其實是陪伴。彆墅的傭人雖然什麼都順著她,但卻有著清楚的距離感。從天而降的阿炎,便因此成為了她最佳的玩伴。進入森林探險的小隊增加至兩人,她們一起在溪邊涉水釣魚,趁夜登山看輕井澤的日出。阿炎更是有著野獸一樣的嗅覺。她不僅能找到雨後落葉下藏著的鬆口蘑,更能靈活的攀爬上樹,在繁茂的枝葉之間,摘下千代從未察覺到的果實。
而回到家後,不愛說話的阿炎當起了千代夫人的洋娃娃。任由她梳妝打扮,換上各種風格的服裝,從前院走到餐廳,麵無表情地向大家展示著千代的衣櫥收藏。
不僅如此,千代夫人還發現阿炎很有藝術天賦。雕刻是千代夫人為數不多的愛好之一,她的臥室裡有一整麵櫃子擺放著從小到大的作品。而阿炎沒看多久,就自己模仿著拿起刻刀,用紅珊瑚雕出了像模像樣的三朵櫻花。
“送給你。”
千代夫人珍惜地把它們放到古董花瓶裡,擺到了自己的書桌上。
這便是圖紙上盆景的由來。
但好景不長,她們單純的友誼並未能維持下去。在那個夏季的末尾,千代夫人的丈夫終於抵達輕井澤。然而就在他住進彆墅的第二天夜裡,一場大火吞噬了山腰處的彆墅區。雖然火警來得很快,沒有釀成更嚴重的山火危機,但基本沒有人能活著逃出來。
除了千代夫人和阿炎。
來輕井澤度假的不少都是都內有頭有臉的企業家和親友,正因如此,他們才合作將彆墅建在了一起,方便私底下聯絡生意。沒想卻正好方便了大火的蔓延。
這場災難一度成為東京上流社會內部的頭條,即使警視廳沒有公開案情,有門路的媒體也蜂擁而至。而幸免於難的千代夫人則成為亂眾矢之的,同樣被媒體騷擾不停。不大喜歡她的繼母隻得將她送往國外暫避風頭。直到十餘年後,千代夫人才再度踏上日本的土地。
而阿炎呢?
就在起火的那天夜裡,阿炎偷偷爬到二樓的露台,將輾轉難眠的千代夫人叫出來,說是要送給她一個禮物。她們一路來到森林,阿炎卻在眨眼間消失的無影無蹤。等到千代夫人自己摸索著回到彆墅時,火警已經上山了。
從那之後的幾十年裡,她再也沒有過阿炎的消息。
……
故事到此暫時畫上句點,全場一片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