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出了房間。加州清光輕輕關上門,暗自思索:是他的失誤,導致這個人類超負荷了。本來就剛退燒,不該那麼著急的。下次……
他半蹲著,但花子沒爬到他背上。
——花子想明白了!
加州清光剛才的表情,她有過類似的。那是一個冬季,她獨自跑到樹林中,試圖撿一些木柴。雪凍得她的皮膚生瘡,單薄的衣物根本擋不住凜冽的風。
她摔在雪堆內。
無比強烈地想念父母的懷抱。
她注視著少年:“可以牽著花子嗎?”
狡猾的人類孩子,我才不會跟山姥切一樣……加州清光張了張嘴,視線劃過花子的手掌,驀地頓住:瘦削,且疊了繭子、瘡。
女孩的臉上貼著紗布,腿部的口子,惡化到就算是作為刀劍付喪神的他,都忍不住蹙眉。
拒絕的詞彙哽在咽喉處。
加州清光糾結半晌,表麵冷冰冰地伸出了手,然後不自然地蜷縮起指節。
花子握住了他的小拇指。
說是「握」,更像是虛虛地勾著。這樣不遠不近、不輕不重的力道,令加州清光放鬆了不少。他沒有反握,目不斜視地往前走,隻是悄悄放緩了步伐。
純澈的靈力沿著指尖,探向刀柄。
——“夠了。”
加州清光立刻喊停。他不願意表現出關切,故作抱怨地強調:“如果你累倒,會很麻煩啊。”
花子乖乖地收回了靈力。
她並沒有被加州清光騙到。本來就敏銳的花子,在摸爬滾打兩年後,對善惡有了奇異的直覺。況且,她清晰地記得。
將她帶回本丸的、陪她去洗澡的、給她找食物的、背著她走路的……全是這個看似難靠近的人。
她努力“勞動”,不僅是為以後的探望小妖怪們做鋪墊,更多的,是在表達感謝。刺蝟似的豎著防禦牆的付喪神,在被她牽住的刹那,就不再動胳膊了。
女孩仰起頭,溫軟地開口。
“謝謝您照顧花子。”
“花子非常高興能跟您相遇。”
……
加州清光勉強維持著鎮定,無視了她的直球,把她送回了三日月宗近的隔壁的房間。
疲倦的花子很快睡下。
加州清光心有戚戚地拉開三日月宗近的門,猛地呼了口氣,緊繃的神經徹底鬆懈下來。他痛苦扶額,紅眸卻在雨幕裡顯出幾縷飄渺的光亮。
“年幼的人類也該戒備。”
三日月宗近沒有戳破他的動搖。
青年的傷勢經過些許治療,有所好轉,便身殘誌堅地泡了一壺茶。此刻捧著茶杯,悠哉地看著籠罩了整座本丸的大雨、濕答答的廊道。
“但是個好孩子吧?”
“……”
加州清光沒有馬上回答。
他順著三日月宗近的目光,一同看向銀河倒瀉般的雨幕。吵雜又沉靜,仿若心臟上的漣漪。指腹殘留著花子的體溫。
他們踩著雨水回到這裡。
漫長的暗色中,他牽住了纖弱的蘆葦。
加州清光瞥了下隔壁。
他懶散地坐著,理智上認為自己必須堅定否決,真正發聲的一霎,話音莫名一轉。
“我不知道。”
“……大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