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秦時宜鬨了很久才睡下。
白天裡專門的家庭教師試圖教他讀寫前十位阿拉伯數字,畢竟據秦父秦母所說,秦時宜可是開口說過話的。
隻是一天下來進度為零。
他的小本子被他用鉛筆瞎畫一通,真正詮釋了什麼叫“力透紙背”的字麵含義,筆芯弄斷了幾根,白紙也被戳了幾口大洞。
老師的話在秦時宜這裡就像穿堂而過的風,不看不聽。偶爾聽對方嘴裡嘰裡咕嚕個沒完,被念叨煩了還虎著臉像擺地攤一樣把桌上的文具資料一應掃下去,堆了一地。
家庭教師實在頭痛,心想這從狼窩裡出來的孩子的確是名不虛傳。他還算是運氣好的,秦時宜忙著自己發泄煩躁,倒沒針對他做什麼,白白浪費他一進書房就穿上的耐打耐造的外套,好不容易套來的經驗沒派上用場。
麵前的小omega身高大概140cm+,在他這個年紀算矮小的,但是對於omega這個群體來說也還算正常,全國男omega平均身高比beta都要矮上個三四厘米。
但是他的破壞力實在不像個omega,尤其沒有什麼人情味,真可謂是天使麵孔惡魔心。
到了下學的點,鬨鐘響起,秦時宜倒是懂得這是坐牢結束,推開桌子站起來就毫不留情地走了。
這位家庭教師職業生涯最大的一次滑鐵盧就在秦時宜身上,當真是比教其他特殊兒童難度大多了,偏偏他凶也沒有威懾力,反倒是秦時宜不耐煩時常常嚇他幾跳。
於是他想了想,還是去找秦夫人表示辭職。
“夫人,我的水平還不足以教導小少爺,您還是另請高明吧。”
“怎麼了?時宜他也打你了?”程淑玲緊張問。
“額……今天暫時沒有,不過教學毫無成效,我拿這份薪酬也心虛。”看來秦家小omega襲擊他人的傳聞是真的,而且看起來還不是一次兩次……這工作必須辭了!
“沒事老師,我們不會怪你的,慢慢來就行了。”這已經是這個月的第三個了,程淑玲實在找人找麻了,現在要求無線降低,乾得下去就行。
“不不不,我就先走了,明天就不過來了。”他慌忙搖頭,越發覺得是個坑,隨後抱著自己的教案就溜之大吉。
“唉……”程淑玲無奈,隻能認命繼續招人。
晚上秦時宜在門口蹲到秦立剛都回來了,眼神灰暗下來,才被哄著去床上睡了覺。準確說是他自願回房間的,秦家沒有誰能哄得了他,最開始都是找阿壯強製執行。
秦時宜麵容安詳地平躺在自己的小床上,皮膚白皙麵色紅潤,身上穿著一套程淑玲挑選的印有小兔子花紋的夏季睡衣,身上漫著好聞的淡淡的梨花香。
程淑玲臨睡前去看了一眼,被他無害柔美的外表欺騙了幾秒鐘,心裡要化了。
回了自己臥室,程淑玲才跟秦立剛夫妻夜話:“老公,你說要不然我乾脆過兩天就帶他去陸家串串門,我看他被接回來這麼久,就隻對陸延林那孩子表現得特殊點。這幾天回來了誰都不搭理,也不聽話,我都快沒辦法了。”
“不行。人家都快要上高中了,學業多忙,你覺著想被打擾嗎?而且照顧時宜半天是他的情分,你真覺得陸延林看不出咱家小孩有問題?無非是人家做人得體。”
“也是……送過去太叨擾了,你倒是在公司不用管,我一整天都犯頭痛。”程淑玲又抱怨。
家裡有個這樣特殊的小孩,確實是很麻煩。
“唉,那就先這樣吧,我再去多請個保姆來照看時宜,兩個應該差不多了,這樣我就能鬆快了。他實在想鬨,就讓他鬨。”程淑玲又道。
“那就這麼辦。”秦立剛也點頭。
他們這樣的人家,多養個人倒是小事。秦時宜太頑劣,程淑玲也做不到親身去帶孩子。
*
秦時宜第一次做了夢。
在長長的走廊裡,一群穿著白衣服的人推著車急匆匆地走過,鼻子裡都是難聞的氣味,那個躺著的人被送到了儘頭的房間裡。
他好奇地跟著過去,在病房外站著,無知無畏地趴在窗戶邊往裡看,眼神裡依舊不帶絲毫的感情。
直到他見彎腰的醫生換了個角度,他看清了那病床上的人。
分明和陸有好幾分相像,就像是放大了。
他和睡著了一樣躺在床上紋絲不動,嘴唇也失去了顏色,更彆說會從裡邊溫柔地吐出字眼來,連唇角的弧度也沒了。
隻是急救過後,依舊宣告失敗,眾人臉上都流露落寞的神色。
他的屍體被送往了冰冷的太平間。
秦時宜應該是不太懂的,但是那感覺像是親身經曆過一般真實,以至於他的心告訴了他這意味著什麼。
他再也見不到陸了。
小omega還未從夢中醒來,卻在被窩裡啜泣起來,呼吸急促地像是要斷了氣一般。手指捏緊被褥,指腹泛著青白。
夢裡,他想追著陸的屍體而去,卻又在病房外的走廊長椅邊看到一個環膝坐地上的人。那人也很高,比他高多了,擁有尖尖的耳朵,味道和他身上的一樣,這讓小omega非常懷疑人生。
對方慢慢抬眼,露出一對泛紅的桃花眼,直視著他。那一瞬間秦時宜呆站著,竟有種照鏡子般的奇異的感覺。
再醒來時,秦時宜是被窗外的太陽光亮醒的。
夏季裡早晨的天便透亮透亮的了,暖暖的光像是帶來了無限活力和生機,叫人心情都變好起來。
小omega的小臉被曬得紅撲撲的。
他撐起身子爬坐起來,腦海裡那一幕幕畫麵還清晰可見,秦時宜心底又產生一種不安的感覺,叫他不舒服。
今天早上,他再想到陸的臉,再看著房間裡的陳設,忽然腦袋比從前清晰多了。
小omega心底裡也湧上了莫名的思想,就像小芽破土而出。例如他不想叫陸躺在那裡邊,也不喜歡牆上這些貼畫。
帶著起床氣,秦時宜就臭著小臉出了房門。
保姆阿姨領著他刷牙洗臉,注意到他腫起的桃花眼,大驚:“小少爺你怎麼哭了?”
秦時宜聽不太明白這幾個字,但卻根據對方的神態視線和鏡子裡自己的樣子意識到,這個女人在問他什麼事。
他沒說話,隻是心裡過了一遍對方的語音語調,被打理好之後就像以往一樣坐在餐桌等飯。
他向來不耐煩回應彆人。
很快秦家一家子都起來了,陸續收拾好開始吃早飯,也一個一個都注意到了秦時宜那張精致小臉上發腫的大眼睛。
“你們誰和他打了一架把他打哭了?”秦博文沒心沒肺地好奇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