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龍傲天吃過飯就進了自己的房間，照例一邊抽著煙，一邊習慣性地看監控。這幾天，他總是早早回房，儘量避免跟劉波多接觸。一是因為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解釋自己的忙碌，而是他覺得自己越來越無法麵對劉波那擔憂關切的眼神。既然終究是要分彆的，那還是儘量少一點羈絆吧，他默默地想著。沒關係，等到顧醫生開始藥物治療之後，劉少爺應該就會忘記這一切的吧。到時候，就算他不能恢複師哥的記憶，至少可以成為能適應這個社會的現代人，他會為他安排一個全新的身份，去一個安全的地方開始新的生活。

監控上，劉波又在窗邊發呆了，龍傲天隨手按下了快進按鈕，十分鐘、20分鐘……他站在那裡一動不動，龍傲天幾乎懷疑這是靜止畫麵了。忽然，屏幕上的劉波似乎看到了什麼，像是睡著的人被驚醒一樣，快步離開窗邊走出門去，走得太急，腳下還被地毯絆了一下，差點摔倒。不一會兒，他看到自己走進了大門，劉波在旁邊跟他說著話，小團臉上帶著笑容。龍傲天忽然意識到，這麼久以來，劉少爺隻有在麵對自己的時候，才會露出這樣的笑容。

他仰起頭，緩緩呼出一口煙，看著白色煙霧在空中騰起，彌散出空靈的形狀，然後漸漸散去。一種無法言說的痛楚忽然擊中了他，像一隻手緊緊攥住了他的心。他搖搖頭，深吸一口氣，決定把它忽略掉。

門忽然被輕輕敲了三下。龍傲天警惕地站起身，右手一把抓過放在桌上的手槍，上好膛緊貼在身側，然後走到門邊，問到：“誰？”

“傲天，是我。”

龍傲天放鬆下來，打開了門。

“少爺，你怎麼還不睡？”

劉波站在門外，搓著雙手，有些不安的樣子；“你這幾天都這麼晚回來，臉色又越來越差，我有點不放心，來看看你。”

龍傲天看著劉波，他這才發現，少爺這幾天也瘦了，原本白淨的臉上，淡淡的絡腮胡子長了出來。

“我沒事，少爺。”龍傲天淡淡地說。

“我剛才在門口聽你在咳嗽，是不是著涼了？”劉波上前一步，伸手想觸碰他的額頭。

龍傲天本能地退了一步，劉波訕訕地放下手，不自然地笑著說：“我有點事想跟你說，嗯……我能進去嗎？”

“夜深了，少爺還是早點回去睡吧。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不是……”劉波看上去有點急，他推開門就想進來。

龍傲天趕緊用身子擋住劉波的視線，不讓他看見身後的槍和桌上的電腦。

“請注意您的身份，少爺！”他不自覺地提高了聲音。

劉波愣了一下，臉上閃過一絲受傷的神色。他退回門外，不自然地搓著手，欲言又止，終於還是放棄了。他拍了拍龍傲天的胳膊：“那你早點睡吧，彆抽太多煙，對身體不好。”

劉波走了之後，龍傲天收好了電腦，把槍放在枕頭下，和衣躺在床上，想著劉少爺剛才的表情，怎麼也睡不著。他有什麼事要找自己呢？還那麼急？明天一早，他就要帶劉波去住院了，這一個多月來的民國劇，也就要收場了。這麼說來，今天晚上是他們以這種身份相處的最後一晚了。龍傲天坐起身來。要不，還是去跟他聊聊吧。

他走到客廳，意外地發現燈還亮著，劉波一個人坐在桌邊，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一個皮箱放在他的腳邊。

“少爺，你還沒睡？”

劉波抬起頭來，看到龍傲天倒也沒有很驚訝；“嗯，我睡不著。”

“這皮箱……是乾嘛用的？”

劉波俯身把箱子拿到一邊：“這是我的行李。傲天，我明天就要離開此地了。”

龍傲天一驚：“你怎麼知——你在說什麼？”

“這幾天我一直在考慮這件事。”劉波看著龍傲天，緩緩說道，“我來南洋也有兩個多月了，身體一直不好，生意也沒做成一筆，這大宅子的房租、你和豆豆的工錢，我都一直沒給你們……”

“少爺，你不用擔心這些……”

劉波抬起手示意他不要打斷自己：“我知道，你很忠心。這段時間裡，裡裡外外全靠你在打點，你看你累成這樣，也沒有對我抱怨什麼。我——很感激你。你那麼能乾，卻跟了我這個沒用的少爺，實在是委屈你了。”

“我。。。”

“這幾天，我看你回來越來越晚，神情也是越來越緊張，你雖然不說，但我也猜得到，一定是歐陽家來找我們的麻煩了。歐陽這個人心狠手辣，手下又有一幫窮凶極惡的打手，你跟他鬥，恐怕會吃虧。我們不過相識兩個多月，你何必為了我搭上自己呢。”

“我們。。。”

“你不要說了，我明白。我已經決定了，不能再拖累你。明天我打算離開南洋回東北老家了，這樣，歐陽家就不會再來找你的麻煩，你好好的再找一個好一點的工作吧。”劉波伸出手握住龍傲天的肩膀，直看到他的眼睛裡去，“你這麼優秀，應該跟個更好的主人家，或者，自己去闖蕩，一定也能成就一番事業，我不能再耽誤你了。”

龍傲天注視著劉波溫柔誠摯的雙眼，忽然意識到，這好像是自己第一次真正看著劉少爺。此前那麼多時間裡，他都隻顧著在劉少爺身上找尋師哥的影子，卻忘了他也是個活生生的有著自我意誌的人。直到今天他才發現，這麼久以來，劉少爺其實一直在默默地遷就他、關心他、用自己的方式保護著他。

龍傲天百感交集，他望著劉波額頭上已漸漸褪色的疤痕，顫聲說道；“少爺。。。其實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