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傷口處理大半,黃瑤開口說道:“你要去替我頂罪,說人是你撞死的。”
“彆怕。他們不敢報警的,而且就算報警不一定能查到我們身上。”唐小虎下意識還把黃瑤當成那個需要安慰的小姑娘。
“那如果路人報警呢?如果查到了呢?”黃瑤緊追不舍。
唐小虎不說話了,沉默地接收到黃瑤的眼神。
她挑了一下眉,那是示意他轉過去,給背上傷口上藥的意思。
唐小虎猶豫了一瞬,轉了過去。
萬幸的是砍刀畢竟不如刺刀或匕首,即便開了刃也不夠鋒利,背上的傷口不深,沒有傷及骨頭。
黃瑤一邊平靜地給他上藥,一邊說道:“你要替我去坐牢,去幾年?三年五年,十年八年。”
“然後我呢?在愧疚中等著你?等你三年五年,十年八年?”
“你不應該回來。”唐小虎突兀地開口,但說完他就後悔了,因為他能感受到黃瑤生氣了。
雖然唐小虎看不見她的表情,但他能感受到她的氣場。她極其憤怒。
“不應該?”黃瑤發出了一聲冷漠的嗤笑,並不尖利,卻顯得更為刺耳。
“沒錯。我應該看著你去死,我應該看著我愛的人為了保護我死在我的麵前,我應該餘生不得安寧,從此每天早上睜開眼睛都質問自己為什麼活著的人是我?”
“瑤瑤,我不是這個意思。”
唐小虎不顧包紮到一半回過頭來,他眼中的慌亂和悲傷是黃瑤未曾見過的。
但黃瑤狠心搖了搖頭:“你才是最自私的人。”
唐小虎還要辯解,黃瑤卻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領。
他們之間的距離陡然縮近,黃瑤用力到手背青筋暴起。
她咬著牙,滿臉狠厲:“你聽著,唐小虎,你的命已經給我了。就是閻王要收你,也得先過我這關。”
此刻她雙眼充血,眼白中布滿血絲,五官扭曲,麵目猙獰。
而唐小虎卻□□如墮地獄道,烈火燒炙他的皮肉,鐵山壓迫他的肉骨,熱鑊燒煮他的靈魂。
他抓住黃瑤的手,壓製在她的頭頂,瘋了一樣吻了上去。
她逼他下地獄,那他不妨就做惡鬼。
他噬咬著她的血肉,吞噬這她的唾液,試圖從她的口中榨出每一滴香甜的氣息。
她是以身飼鷹的佛,是操控他七情六欲的神,是他贖罪的正途,是他往生的大道。
他越是用力,就越不滿足,他□□越是沉淪,靈魂越是清醒。他清醒地感受到,他在褻瀆他的神明。
忽然間,一切動作停下。
身下的人嘴唇水潤鮮紅,眼神迷離。
唐小虎抬手拭掉她嘴角的涎液,笑了起來:“瑤瑤,忘了告訴你,我不會去坐牢,因為我們是正當防衛。”
他很少露出這麼開心的笑容,或許是因為黃瑤說過他笑起來有點憨憨的,他就不怎麼在她麵前笑。
黃瑤先是一愣,然後她的身體頓時軟了下去,抬起雙手捂住臉,肩膀微微顫抖著。
從她的雙手間傳來輕輕的笑聲。
*
京海刑偵支隊的餐廳中,安欣的手機響起,是個陌生的號碼。
“你好?”他接起來。
“是安叔叔嗎?”電腦那端是一道慌亂無措的女聲,還帶著一絲哭腔。
“我是姓安,請問你是哪位?”安欣沒聽出來黃瑤的聲音。
“安叔叔,我是黃瑤。”她的聲音哽咽了一下,“我好像把人撞死了,安叔叔,我不知道怎麼辦,我想自首。”
“你在哪裡?”“好的,我馬上過來?”“你就在原地不要動。”
說完,安欣扔下筷子:“陸寒?陸寒呢!彆吃了跟我出外勤。”
等待安欣來的時間,唐小虎和黃瑤並排坐在後座。
唐小虎點起一支煙,卻遞到了黃瑤嘴邊:“隻能一口。”
黃瑤沒接,就著他的手吸了一口,徐徐吐出煙霧。
十分鐘前,唐小虎說出正當防衛後,第一反應還是他來頂罪。因為警察的調查和判決都是有風險的,他不能接受任何一點黃瑤可能坐牢的風險。
但黃瑤卻用三個字把他的想法堵了回去。
“你信嗎?”她問。
“如果我說,我們兩個在一起時被人圍攻,而我跳下車險些被人打死,你在車上苟著伺機救我。你是警察你信嗎?”
唐小虎緊抿著唇不說話,但心裡已然有了答案。
黃瑤將頭枕在他沒受傷那邊的肩膀上,輕聲說道:“虎叔,你知道嗎?如果我今天往後退了一步,就是高家往後退了一步。”
灰色並不是一整片地帶,它隻是黑白相交處一線危險的懸崖。兩邊都是漆黑的幽穀,隻有往前走才是白色的平原。
她必須往前走,她必須在灰色中往前走,她必須踩著腳下的刀往前走,走到她力所能及的最後一步,走到離白最近的位置。
“而且,”她給了唐小虎一個無法拒絕的理由,“蔣天的人不會放過我,今晚我在警局反而可能是最安全的。”
又過了二十分鐘,安欣趕到現場,看見黑暗的山道上是一處慘烈的案發現場,suv打著雙閃,車身滿是血跡,前保險杠已經撞癟了進去。
而車前的陰影裡,蹲著一個可憐巴巴的小人,是已經嚇傻的黃瑤。唐小虎陪在她身邊,看見安欣走過來,麵色凝重地點頭。
“這是怎麼了?”安欣走過去問,“誰撞的人?”
黃瑤抬起頭,眼神絕望又無辜,小鹿一般可憐。
“安叔叔……”她剛叫了一聲就又抽噎起來。
“行了,先回警局說吧。”安欣把黃瑤扶起來,也沒戴手銬,隻是把人送上了警車。
“我先帶人回去,你留下等交警隊來勘察現場。”他對陸寒說。
“還有,唐小虎是吧?”安欣明知故問道,“你作為目擊證人,近期不要離開京海,隨時等待傳訊。”
警車緩緩啟動,黃瑤透過窗子看向唐小虎,唐小虎輕輕眨了下眼,他會去完成她們的約定。
*
回到警局已經是深夜,黃瑤坐在審訊室,哆哆嗦嗦去捧紙杯裡的水。
她波浪卷早已經散了,頭發淩亂地貼在臉上。妝容也花了,眼線和睫毛膏暈成一片。這樣一副打扮,配上她巴掌大的鵝蛋臉,要多可憐有多可憐。
女警看不過去,給她遞了一張濕巾:“先擦擦臉。”
“謝謝你。”黃瑤用一種受寵若驚的眼神看著她,像是女兒依賴媽媽一樣,看得她又拿著冰涼的紙杯出去,換了一杯溫水進來。
做完這一切,女警坐到了她對麵,身邊就是安欣。
審訊開始。
“姓名。”
“黃瑤。”
“性彆。”
“女。”
“年齡”
“十……十九。”
“講一下事情經過,儘量詳細一點。”
黃瑤哆哆嗦嗦地把發生的事情敘述了一遍,她顯然還沒完全從驚嚇中走出來,時不時顫抖一下,讓人的心裡也跟著一顫。
“所以你就把人撞死了?”
“我沒想撞死人!”被迫回憶了一遍慘烈的事故,她的眼中蓄滿了淚水,“當時虎叔快要被他們打死了,他們還拿著刀,砍在虎叔身上就飆出來那麼多血。我隻是!我隻是想……或許我能把他們撞倒,讓他們沒法再繼續打人就行……”
“安叔叔,你相信我嗎?”黃瑤抓著她的救命稻草,朝著安欣的方向伸出雙手,“安叔叔你相信我對嗎?我真的不想殺人,我真的沒有想殺他們。”
“這不是我信不信的問題,我們警察是要看證據的,”安欣說,“但我有個問題想問。“
“我很想知道,當時你在明明可以開車逃走的情況下,為什麼要為了救唐小虎而返回來撞人?據我所知,他隻是你父親高啟強的一個手下,對吧?”
黃瑤低著頭,長久地沉默著。
安欣說道:“黃瑤,我的主觀情感是願意相信你說的話的。但我不明白,你為什麼會願意為了救你父親的一個手下而撞人?”
“因為我愛他。”黃瑤低著頭,開口的同時,眼淚滴落下來。
“我愛他。”她重複道,“他是我的愛人。”
安欣和女警的臉上都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
“你的意思是你對唐小虎有感情,對嗎?”女警問。
黃瑤安靜地點頭,眼淚卻止不住地砸在桌板上。
“你先彆哭,有話好好說。”安欣做著徒勞的安慰。
女警取來一包紙巾默默放到她麵前,又問道:“你可以說一說你們感情的……起源?或者說你為什麼會愛上他嗎?”
黃瑤抽噎了半天,小聲說道:“可是說得出理由的愛情,就不叫愛情了。”
*
高家彆墅,家裡成員都在,連高曉晨都被盛怒下的高啟強叫了回來。
他一進門,就見高啟強一個耳光扇在唐小虎的臉上。他這一巴掌力量極大,扇得唐小虎一個踉蹌。
他沉默地接受了,又沉默地跪了下來。
“小虎……”唐小龍上前半步,又退了回去。
高啟強猶未消氣,一腳重重踢在唐小虎的身上。
唐小虎用手撐了一下,待疼痛緩過,再次跪直了身體。
見他還要打,陳書婷上來攔住了他。
“老公,瑤瑤還在警局,我們先一起把問題解決了,然後你想怎麼收拾他就怎麼收拾,好嗎?”
高啟強的怒意遠未平息,他胸膛劇烈起伏著,指著唐小虎。
“唐小虎,你心裡清楚我為什麼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