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滿青苔的石階,模糊看不清楚的山門,極儘目力也無法判斷出門楣上被風雨歲月磨平了的字跡,殘破的廟門板早已無法猜測年代,在山風吹過時微微搖晃著,發出老舊的咯吱聲,鏽跡斑斑的鐵環更是訴說著常年無人供奉香火的淒涼。
“默默青苔階上埃,泥胎剝落無人來,有心普渡世間苦,可笑俗子眼未開。”我低低的歎了聲,哥哥早已搶在我動作前扣上了鐵環。
“扣……”
“扣……”
“扣……”
聲音悠長,在山間回蕩中彆有一股厚重,隻是我與哥哥在門口等了半晌,卻無一僧出來。
哥哥詢問的眼神看向我,“凝卿,還要進去嗎?”
微一思量,我點了點頭,輕邁進廟門,“我們是來敬神的,不是來讓僧人敬我們的,還是不要打擾他們午課。”
才進門,我就被這裡的落魄驚住了,院子裡高高低低雜草叢生,回廊的牆壁上也是灰土斑斑,不知多久沒有人清掃過了。
山門小,廟更小。
幾尊雕像上的漆粉處處剝落,露出裡麵黑紅色的泥胎,蛛網結絲,蒲團落塵,說寒酸倒不如說是荒廢更恰當。
就是這樣聞不到半點香火氣息,隻有濃重的灰塵味的地方,竟傳出陣陣有節奏的木魚聲,給這荒涼添了幾分神聖。
舉步間衣裙被小徑邊伸出的灌木掛住,將輕紗雪綢掛出道道抽絲,一條價值不菲的裙子就這麼毀了。
索性硬拽了下來,我拎著裙角慢慢的行著,怕擾了裡麵人的清淨,哥哥小心翼翼的在我前麵撥開灌木樹枝,整個廟中隻有那聲聲木魚響和衣袂擦過草木的沙沙聲。
眼前的供案上空無一物,竟連香客自取的香火都沒有放上,隻有菩薩像邊的角落中,一名灰袍老僧在緩慢而有節奏的敲著木魚。
他雙目微垂,形容清瘦,一身長袍上落滿了補丁,他的神情卻是平和而安寧,枯瘦的手拈著木魚,輕落慢抬間頗有怡然出塵。
似乎完全沉浸在他的經文中而不知有人來,自我和哥哥踏入門中,他的眉頭都沒有半分抖動,依然低聲喃喃著自己的經。
我衝著他的方向福了福,沒有出聲打擾,他繼續著自己的誦文,聲音流暢平穩。
“當……”
空蕩蕩的回聲從我身邊不遠處傳來,我側臉看去,哥哥的手正從功德箱上方縮了回來,似乎知道這一聲太大,他無奈的苦笑了下。
他是想多捐些香火錢吧,隻是這廟都破敗成這樣了,箱子也必然是空空如也,這一下倒是太過震響了。
還給哥哥一個淺笑,我雙手合十,慢慢的閉上眼睛。
願爹爹身體長健。
願哥哥平安康泰。
願自己能夠再活幾年,承歡爹爹膝下多儘些孝道。
睜開眼,麵前落滿灰塵的蒲團上已經被一件外衫蓋著,心中了然,我跪下恭敬的磕頭。
地上,早不知多久沒有清掃,積了厚厚的一層灰,低頭跪拜的呼吸間儘是灰土味,鼻頭癢癢的,忍不住一個噴嚏打了出來。
一雙手迅速的扶上我的肩頭,“凝卿,是不是山間風寒露重……”
搖頭,我推開哥哥的關心,“不是。”
“披件衣服。”他伸手摸向自己的頸項處,手卻頓在了空中,目光挪向了我跪著的蒲團,苦笑。
三個頭叩完,我站起身,哥哥的手抓起蓋在蒲團上的衣衫扯了起來,偌大的衣袍在他的動作中卷起,舒展……
“嘩啦……”擺在蒲團前的簽筒被衣帶勾住,順勢歪倒在地,裡麵的竹簽跌出散落一地。
我猶如做錯事的孩子,下意識的看向角落中的老僧,木魚聲節奏依舊,沒有半點停頓。
剛才,哥哥那麼大一錠銀子入箱,他也是這般。
悄悄的蹲下身體,我扶起簽筒,哥哥在一旁收揀著竹簽,仔細的對好簽頭簽尾再放入簽筒中。
我小聲的數著,“一、二、三……九十七、九十八、九十九……”
數到這,哥哥手中的簽已放儘,我微訝出聲,“少了一隻。”
兩個人的目光同時四下搜尋著,小小的佛堂一眼即明,香案下,功德箱邊,就連蒲團也給我翻了起來,卻怎麼也找不著那最後一隻簽。
是原本就少了,還是……
顧不得女子的矜持,我趴在蒲團上低頭看去,香案的後方,佛像的腳下,一條細細的竹簽正躺在那,從我的角度看去,竟似是被佛像踩著般。
側臉揚起開心的聲音,“哥哥,在這。”
哥哥的手從我臉側伸了過去,縮回時手指間拈著細細的竹簽,紅色的簽頭,隱約可見的字跡,與簽筒中其他竹簽無二,應該就是那讓我們好找的第一百支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