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歪著腦袋,倏忽笑了,“佛語無色無相無嗔無怒,何必太著相了?更何況拿曇花比做聖音,凝卿略覺有些不妥。”
他眉頭微動,“怎麼?”
我蹲下身子,手指輕撫過曇花的花莖,“公子可聽過‘曇花一現,隻為韋陀’的故事?”
他清渺淡望著我,眼神中有一絲詢問的意思。
“民間曾有個傳說,曇花原是一位美麗的花神,每日開花,四季燦爛。隻是這花神動了仙心愛上了每日給她澆水除草的少年;天帝得知後震怒,將那少年抹去了前塵記憶送去靈鷲山出家,賜名韋陀,並將花神貶為一年隻能開花一瞬。花神心念著韋陀,韋陀卻早已不記得花神。每年暮春時分,韋陀總要下山為佛祖采朝露煎茶,所以曇花就選擇在那個時間開花,她把聚集了一年的精氣在那一瞬間綻放,希望韋陀能回頭看她一眼,能記起她,可是千萬年過去了,韋陀卻始終沒能記起她。”我輕輕的說著,“‘曇花一現,隻為韋陀’,本就是紅塵未解的情緣,是執念也是牽掛,所以公子莫要太執著於它是否開花,入世與出世,本就沒有區彆。”
他靜靜的聽著,清透的雙瞳中露出思索的神情,久久不吭聲,忽然轉身,衣衫飄飄,消失在院中。
來的忽然,去的突兀,那背影留在我眼中的,是一種空寂。
不知是不是連日的曬藥摘草讓我的手腳得到了活動,以往每到寒冷之時我的身體就如同冰塊般,多厚的被子都無法讓我暖起來,一個冬天幾乎都是無法安睡的淺眠在今夜睡的分外的香甜,整個人包裹在暖暖的被褥間,直到看到窗邊的霜白色,都懶懶的不想起身。
院子裡乒乒乓乓的聲音傳來,不大,卻足以讓我好奇的起身下地,剛剛把衣衫披上肩頭,門已經被人從外麵重重的撞開。
亦蝶不住的喘息著,扒著門板大口大口的吐著氣,“小姐,不,不好……”
早習慣了她這樣,我不緊不慢的坐回床榻,扯起被子裹上身體,“我睡的很好,沒有什麼不好。”
“出,出事了。”她飛快的搖著頭,兩條辮子在空中甩著誇張的弧線,“我剛出去替安伯買菜……”
我指了指大開著的門,示意她關上,“說重點。”
她看也不看,反手一推,人直接撲到了床邊,聲音慌亂無比,“起事了,‘禦慕城’城主安王爺聯合了周邊數城昨夜起事了!”
我猛的直起身子,抓上她的胳膊,“你說什麼?安王爺造反?”
小丫頭眼中全是驚慌,臉色蒼白無比,被我抓著的身體還帶著微微的顫抖,瑟縮在我的床邊,點了點頭。
‘禦慕城’,京師的東都,離皇城不過兩三日路程,是我‘紅雲’除京師之外最重要的地方。就在十日前,皇上還在這裡狩獵,今日就傳來皇上最信任的王爺造反的消息。
這裡,也是我此刻所在的地方。昨夜還是‘紅雲’的百姓,今天就成了造反的暴民,一旦出現戰爭,誰也不知道自己的下場會是如何。
亦蝶抱著我的胳膊,哆嗦的猶如寒風中的鵪鶉,聲音中帶了哭腔,“小姐,怎麼辦,我,我怕,我想回府。”
我伸手摟著她,輕拍著她的背心,安慰著被驚嚇住的可憐丫頭,腦海中卻是無數個念頭旋轉交替著。
“我們現在不能回去,且不說‘禦慕城’現在肯定封住城門不許人進出,就算找到了途徑出城,路上不遇盜匪和同樣的流民搶劫還有軍隊的兵荒馬亂安全的到達京師城下,你認為京師會大開城門讓我們進去嗎?”
她眼淚汪汪的看著我,“為什麼不讓我們進去?”
我拍拍她的小腦袋,“因為不知道百姓中會不會混雜了奸細或者士兵,更害怕一大群的百姓衝入城中會帶來更大的慌亂,為了保護京師,是絕對不會開城門的,反倒不如留在城中靜靜的等待,你說呢?”
“那……”她吸吸鼻子,鼻涕在鼻腔裡濃重的劃過,“我們還能回去嗎?”
微笑著堅定點頭,“能,一定能,隻是叮囑安伯,從今天起不要讓任何人知道我們來自京師,是風家的人。”
爹爹赴邊疆平外族,安王造反,能率軍平亂的,不出我意料之外應該隻有一人!
亦蝶乖巧的點頭,平靜下來的她站起身拉開房門,“我去和安伯說。”
門外,天色漸漸的陰了下去,冰冷的風順著打開的門縫呼呼的吹了進來,襲上我的身體。
冬天,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