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默,已是習慣。
久久呆怔,在我過往歲月中更是不計其數。
感覺到了他的目光,我放下袖子,衝著他清淺頷首,“我還沒謝謝你。”
“將軍有命,職責而已。”他放下簾子,坐在馬車的壁角。氣息沉澱中,人影與車中的陰影融為一體,感覺不到半分存在氣息。
我低首安坐,口氣平淡隨意,“我是謝你月餘前那次救命之恩。”
“你說‘禦慕城’中那一次?”他的聲音隱透意外,“沒想到你居然能認出我。”
“認人不難。”我垂目看著手中的書,正是晏清鴻贈我那本,思緒輕易的飛回那日,“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氣勢,不經意的就顯現出來。”
“我不是指這個。”兩道銳利的感覺襲上我的身體,深沉停留,“當初那種情形下,你還能冷靜觀察我?”
他眼神無形籠罩著我,我拈書的手微停了停。
“嘶拉……”終是翻過去了。
平靜的笑在唇邊綻放,“我又不能打又不能殺,唯有記性清楚些。若有機會逃出升天,便定然回來報仇。倒不是刻意留意你。”
他忽然不說話,車內一片寂靜,唯有窗外車輪的碌碌,單調重複著。
“車到哪了?”透過簾子,隻能依稀看到兩側青山巍巍,高高的聳峙。
“剛出‘落龍穀’,到京師還要三日左右。”他亦不再在適才的問題上糾纏,平靜回應,恢複了侍衛的謹慎有度。
青山巍峨,蒼翠滿目。在簾帷半卷中還能嗅到風中淡淡的草木清香,很是幽幽恬美。
可我的心,卻刹那緊抽,呼吸有片刻的紊亂。
我放下手中的書,忽然皺起了眉,“你有沒有覺得太靜了?”
“小姐若疲累可看看風景。”話音出口剛半,他琥珀色的眼眸猛的一縮,神色凝古怪。
不需我再多解釋。他人影一晃,車中隻剩下我陪伴著搖擺的窗簾。
我垂下握書的手,撩開窗簾放眼極目。
遠山空靈,明靜秀麗,沉寂中展露著博大的胸懷。萬餘人馬在山中蜿蜒而行,亦顯渺小。
腳步聲在山道上淩亂的踏過,響徹了沉悶的回音,在山間不斷的飄蕩。
我的手一緊,手中的書已皺。
不對!
我極少出門,平日裡過的最是寧靜的生活。可此刻這座山蘊含的,絕不是我熟悉的平靜。
空山鳥語,幽深致遠。
此刻幽深是有了,但鳥語呢?
偌大山林間,萬人的軍隊車馬行走之聲中,為何竟無半隻鳥兒被驚起?這山不是空寂,是死寂!
車簾再動,賀雲崖人影已回。
他眼神凝重,慢慢的搖頭,“漫說飛禽,竟連走獸也無。”
心呼的沉落無底洞,不安的感覺彌漫,敲擊著我的思緒。
“我少出門走動,這種情形你會如何認為?”我抬眼望他,直視著那雙眼。
那雙瞳一緊,露出猶如豹子捕食般的陰鷙,“有很多人在我們之前行過。”
和我想的一樣!
大隊人馬從這裡行過驚動了鳥獸,而且就在不久前。說不準此刻那支人馬依然停留在這山中的某處。
一般的強盜劫匪和流民,絕不會造成如斯影響。
不知何時手中的書本已然落地,我怔怔望著賀雲崖出神,“哥哥不在,這主事的……”
他抱著肩膀縮回了角落的陰影中,“我隻是護衛,單槍匹馬打打鬨鬨尚可。叫我下什麼軍命,無能為力。”
軍命如山!壓在心頭同樣如山。
我輕輕的閉上眼,飛快的心跳幾乎要蹦出嗓子眼,不安的感覺越來越劇烈,幾乎要將我吞噬。
手指緊握,尖細的指甲掐著掌心,在疼痛中回歸理智。
睜開眼,我平靜低喝,“通知前鋒官,所有人馬全速後撤十裡,讓副將進車商議軍情。”
賀雲崖去了,不多會車身猛震,大軍隊伍開始迅速往回行。
我坐在車上,身似寒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