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扶著我的胳膊,笑道:“晏相在宮中曾數次著宮人傳遞家書,大家私下猜測究竟是何等女子,讓晏相大人常常在議事時走神,急急寫信。晏夫人好福氣呀。”
嬌聲入耳,我的心頭油然升起一股親切。凝望她笑顏,我情不自禁的回應,“公主莫要笑我,得見公主,才是凝卿之福。”
剛起身,靠在門邊的易承烈朝著恒昌公主走了過來,手臂有意無意的撞上了我握著絹扇的手。
本就起身未穩,男子的力道更非我能承受,頓時一聲低呼,斜斜的往一旁摔去。
“小心!”晏清鴻眼明手快,一把摟上我的腰身將我抱了回來。而我,伸手攀住他的胳膊,手中的絹扇早已經落了地。
“啊!”耳邊傳來恒昌公主詫異的聲音,隻見她一雙杏眼圓睜,櫻唇微啟,愣愣的望著我,臉上儘是震驚之色。
看著她的表情,我幾乎能想象到剛才自己的樣子,下意識的將目光投射向了晏清鴻,眼中閃爍著求助。
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也無暇去多想其他。腦海中仿佛空白,什麼也想不起了。
易承烈飽含深意的望了眼晏清鴻,“晏相,您見過公主,為何公主與您夫人如此相像你竟然未對妻子說過?這麼好玩的事都不拿出來談論下嗎?”
“公主萬金之軀,清鴻如何得見真容?”晏清鴻冷冷的望著他,放在我腰間的手,力量漸緊:“如今覲見過公主,晏某夫婦先行告退。”
“等等啊。”易承烈喊著,“承烈明日即將歸返‘梁墨’,隻怕再見晏相亦是困難,這‘紅雲’的人文風情還未了解透哩。”
不等晏清鴻開口,他踏前一步,咄咄逼人之勢隨著衝口而出的話語噴薄:“‘並蒂花開,天下大亂’。這本是百年前的傳說,但是承烈到了京師之後,忽然聽到傳聞說,就在十六年前,朝中欽天監李晉李大人在十月初六也曾向在東都的皇家遞交過一份奏折,同樣是這八字。成親之時,易承烈得知恒昌公主的生辰也是十月初六,倒覺得巧了,不知道晏夫人是何日生辰呢?”
晏清鴻扶著我,冷凝的麵容又恢複了一貫的溫文爾雅,“皇子殿下喜愛‘紅雲’風俗固然是好事,若是太執著於坊間傳聞,隻怕就容易誤信謠言。這市井中本就添油加醋的多,真實史實少。至於內子生辰,這是閨閣私密,皇子殿下僭越了。”
易承烈的眼神落在我的臉上,鷹隼般犀利:“欽天監司職國運天象,但凡與皇家國運無關的事一律不用上表,我隻是好奇,那年十月,皇家惟有恒昌公主降世,為何欽天監需上奏‘並蒂花開’的表呢?”
他說的都是宮闈朝堂中的秘事,言之鑿鑿,確不象隨口捏造之語。
我靠著晏清鴻,隻覺掌心中汗涔涔的,隨著易承烈一句句抖落的話,全身更加冰冷。
此刻我,心頭疑慮一件事,一件我不敢猜測,卻不得不猜測的事。
遙想數月前,哥哥在房內被逼起誓,咒儘父母之時。我隱隱知道了自己或許不是爹娘親生,卻是不願深究追問,因為於我而言,我就是風家的女兒,承襲了風家的寵愛,就定為風家儘孝。
‘並蒂花開,天下大亂。’
那個瘋子的張狂的樣子再一次浮現在眼前,十六年前,他真的上過一份這樣的奏表嗎?
十月初六,恒昌公主的生辰……
“李晉李大人早就瘋了。”晏清鴻淡淡的說了聲,“當年是否有這份奏表,清鴻亦是不知,若是往年國書中有記載,清鴻會記得去查查。不過皇子殿下對瘋子的話太過上心,他日莫要叫人嘲笑了去。”
“我記得晏夫人似乎也是今年及笄呢。”易承烈根本沒有鬆口的意思,“這麼算來,晏夫人也是十六年前在東都誕下的吧?”
他的聲音很大,我們四人站在廊前,四方的回廊沒有其他的遮掩,我與恒昌公主的容顏,還有晏清鴻與易承烈的爭執,早已是儘入百官貴婦耳目中。
“不是!”這一聲,比易承烈刻意放大嗓音更加的沉厚,也更加讓人聽的清楚。月白的人影忽然出現,站在我的左手邊,與晏清鴻一起,將我護在了中間。
“先慈在京師誕下舍妹,由翊揚親手護送三日方到東都。因此先慈與二弟才誤了避難時機,未能及時逃脫兵亂。這是朝中人儘皆知的事情,更是翊揚心頭之痛,今日雖是皇子宴賓喜日,卻也不適合拿先慈及翊揚之痛開玩笑。”哥哥半步踏前,冷哼連連,“皇子殿下,適可而止!”
如果說易承烈剛才的話讓大家有所猜測的話,那麼哥哥突然的厲色則頓時讓人醒了神,雖顧及兩國皇家顏麵未曾口出譏諷,倒也是臉露不愉快。
“兄長息怒。”我輕輕拽了拽哥哥的衣角,“皇子殿下隻是關心我‘紅雲’國運,隻怕未存壞心,不可傷了和氣。”
我與哥哥飛快的交換了個眼神,在他的眼中望見一絲無奈,一絲愁。
我緩緩輕言:“皇子殿下,家兄十六年前獨自守護凝卿到東都這確是滿朝文武都知道的事,您若非要好奇凝卿生辰,凝卿唯有不顧禮德,告知您便是了。凝卿十月初一生辰,不知您是否還有疑慮?至於凝卿與公主之間……”
我正想開口說不過是巧合,手掌忽被晏清鴻握住。
片刻凝停,耳畔聲音已起,“風府先夫人乃當今皇後娘娘胞妹,當年便十分相似,易皇子打探了這些許私密之事,竟連這個也未探出?”
一瞬間,竊笑聲四起,至後來更是漸漸變大,隨即成為哄堂大笑。易承烈的臉色鐵青難看,咬牙不語。
晏清鴻握著我的手,唇角浮著淡淡的微笑,忽然朝著東廂的門倒身跪了下去:“清鴻不情之請,內子幼年喪慈,望皇後娘娘多疼愛照拂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