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我逃難至東都,誕下恒昌和你,同時欽天監一紙奏表說‘並蒂花開,天下大亂’,必要殺其中之一放能解讖。皇家大忌,龍顏震怒,命我做出抉擇。恒昌哭聲強烈,乳母俱說好養活,唯有你先天孱弱,留下似也養不大,於是我留下了恒昌,將你交給了風將軍。”
即便知道這一切,聽到這樣活生生的事實,心頭總感覺不是滋味,想到自己就這麼在抉擇中被拋棄,沉默著說不出話。
“皇上本要親自派人處理,但因為信任風將軍,才寬了心。而我……”她歎息著,聲音淩亂,“我什麼也做不了,還是風將軍私下說,他的小女兒夭折在了半路,隻要將你偷出去頂了那個名頭,說不定一切還有轉機。隻是從此以後,我不能再探望你,不能打聽你的任何消息,隻當是……”
“隻當是沒有我這個孩子。”我平靜的接過她的話,“宮闈私密,凝卿懂。”
她嘴角顫抖,語不成調,雙臂展開,將我摟入懷抱中。
暗香飄過,她身上的氣息是我不熟悉的,那麼高雅清幽,“我該謝謝風將軍的,將你養的這麼好,當年人人都說養不活的孩子,竟也成人了。”
我,如今已是為人婦的人了,如今卻小女兒態般縮在她的懷抱中,汲取著向往已久的溫馨,哪怕隻是片刻,心頭一片渴望終被填滿。
“您沒忘記我。”我咬著唇,“自小起,那麼多禦醫診病,還有宮中賜了無數靈藥,都是您吩咐的吧,記得及笄那時,還特地送了‘金絲錦絹’,也是您安排的吧。”
那般的詛咒之語下,又是一個先天不足的孩子,她能儘心如此,我還有什麼可怨的?我隻要知她心頭有我,便一切足矣。
“你,能叫我一聲母後嗎?”她的聲音很輕,輕的幾乎聽不清楚。
“我不是公主,這般宮廷的稱呼不適合我。”聲音過處,她臉上的渴望漸凝結,失落散開,讓人心有不忍。
擁著她,此刻的她看上去,竟比往日的我更加的孱弱無助。我的唇輕輕湊上她的耳邊,“娘親。”
她身體一震,眼淚更多,我反擁著她,刹那竟生起保護欲。
她壓抑不住的哽咽聲伴著笑容,滿足欣慰,捧著我的臉不住端詳,“風將軍說過,雖然你沒有公主的名分,卻要給你公主一般的地位,挑選天下最優秀的男子做你的夫君,那日我看到,晏相很是珍惜你的,對不對?”
我應聲點頭,臉上浮起了笑容,“清鴻真的待我好。”
我就象剛剛出閣歸來的女兒,與母親娓娓訴說著自己新婚的喜悅,兩人之間再無隔閡。
可這本該是讓她喜悅的話語並沒有讓她展顏,反添了陰霾之色,靜默著悄悄彆開臉,一聲悠長的歎息聲在殿內飄蕩。
這一聲歎息,忽然讓我心頭沉甸甸的,說不出來的古怪,如鯁在喉,吐不出咽不下。
“凝卿!”她握著我的手,力量大的讓我有些生疼,“如果娘親讓你現在離開京師,離開晏相,你是否願意答應?”
“為什麼!?”
腳下微晃,我瞪大了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她,為聽到的話語震撼著,不覺聲音也大了。
她,也要我趕緊離去,莫非她也知道了……
“若是當年沒有人知道你的身份,你自可如風老將軍安排的那般,可是現在,當那句禍亂天下的話語直指著你的時候,京師皇城中將再無你存留的餘地,若你是丈夫是普通男人自可相攜離去,可晏清鴻是宰輔,一國之相,你們之間注定要做一個抉擇。”她的聲音忽然急了,手指將我的手腕掐出一圈紅痕。
望著她急切的表情,我心頭忽起一陣悲涼,激動的情緒刹那冷靜,嘴角抽起一絲冷笑,“娘娘,你想告訴我,皇上對那句‘並蒂花開,天下大亂’的話至今仍耿耿於懷,當年雙胞中另外一個的存在依然是他的眼中刺對不對?恒昌公主若不是遠嫁,隻怕也逃不過此劫了。”
她的掌心中有汗意,握著我時微微的顫抖著,我手腕上的龍鳳玉鐲與她的鐲子相觸,放出清脆的急敲聲。
“卿兒,離開京師!”這幾個字說出口,她身上端莊高貴的氣勢回歸,冷凝堅定,“你若留在京師,不僅會害了你自己,還會連累晏清鴻,還是儘速離京的好。”
“帝王之恨,天下之大又有何處是我容身之所?”我冷冷的開口,目光遙望‘照輝殿’外,殿堂疊嶂之遠,更大更金碧輝煌的某處。
“去‘梁墨’!”她咬著牙,一字一句說著,“以恒昌皇子妃的身份,定能保你安全。”
去‘梁墨’?
舍下晏清鴻,舍下哥哥,舍下‘紅雲’所有的一切?
若不舍,他們勢必為了維護我與君為敵……
為了保護他們,我必須走,還有……我的母親!
我重重的點頭:“好,我走。”
“娘娘……”門外的周尚宮跌跌撞撞的衝了進來,聲音急促:“剛才禦書房伺候著的人偷傳出話,皇上剛才吩咐封鎖全部宮門任何人不得出入,還有……禦輦朝著‘昭輝殿’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