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了,我來晚了,連賀雲崖也來晚了。
“我不信,我要去看看。”我狂亂的搖著頭,掙紮著,捶打著。
“屬下替您去看。”他按著我的肩頭,不敢麵對我的哀求。
我癱軟著往地上滑去,“賀護衛,賀雲崖,我求你,我給你跪下好不好,你放開手,讓我去,讓我去看看是不是哥哥!”
“不行!”他緊抓著我,“小姐,您不能激動的,再這樣,我就點您穴道帶您走了。”
我瘋狂的搖著頭,“我沒有爹爹了,沒有娘親了,也沒有丈夫了,我隻有哥哥,你點我一時,能點我一世嗎?我求你,讓我去看看好嗎?我隻看一眼,就一眼……”
他扶在我肩頭的手鬆了鬆,我猛的推開他的手臂,站起身狂奔。
司馬宣說我是禍胎,或許我真的是。
爹爹因我而死,母後因我而亡,就連哥哥,也逃脫不了那魔咒嗎?
一雙手臂從身後繞上了我,再次將我帶入蒿草堆中,“小姐,你若要看,遠遠的看兩眼就算了,屬下帶您……過去!”
他的手捂著我的唇,不讓我出聲,身形微動,在蒿草叢中潛行。
身上很冷,也很疼,說不出來的酸疼,腰背胸腹處,奇異的墜疼,隱隱的,卻不至於無法忍受。
那已不是我該關心的事,當距離越來越近,我的眼睛越瞪越大,不敢眨眼,生怕有分毫的錯漏。
那城樓上掛著的人頭,發被風吹著飄飄蕩蕩,粘滿了血汙,凝成了團。怒瞪著的雙眼奪眶欲出,眥目欲裂,雙齒緊咬,臉上沾滿乾涸的血跡和灰塵。
“嗚……”我狂叫著,卻被狠狠的捂緊,我掙紮著,卻掙不脫賀雲崖的力量。
那是哥哥的容貌,再遙遠的距離,再扭曲的麵容,我都不可能看錯,十幾年的依偎,十幾年的耳鬢廝磨。
那雙充滿了溫柔的鳳眼,再也看不到往昔的寵愛。那俊美無儔的容貌,再也殘留不住半點他的笑容。
我隻看到了不甘,憤恨,悲戚!
“將軍難免陣上亡,風翊揚便是馬革裹屍也要守衛這‘紅雲’江山!”傲骨錚錚,誓言旦旦,那長空鷹擊的身影,從此消失了。
我緊咬著牙,口中全是血腥之氣,眼前不斷交疊著的,是那死不瞑目的雙眼,是那眼紅飄動的同心結穗。
哥哥!
哥哥!!
哥哥!!!
你怎麼忍心拋下我,你說過要守護我一生一世的,你說過要治好我的病,帶我去爬山看海的。
如今我這殘破的身子都未死,你怎麼能丟下我?
為什麼,我千裡而來,卻救不到你,為什麼我如此無用,為什麼……
哥哥,記得那梅花樹下的酒嗎?我埋好了,隻等著你回來嘗的。哥哥,還記得你說過,每年新茶上的時候,要我為你煮茶的嗎?茶我備齊了,你回來呀,回來呀……
雨滴,打在我的臉上,模糊了我的視線,我用力的眨著,怎麼也眨不掉眼中的水,我隻想再看一眼,再多看一眼。
哥哥,你的同心結我收到了,凝卿錯負一次,你都不肯再給我機會嗎?
翊揚……你希望我喊你的名字,可我隻用哥哥叫過你,我改,我改好不好?隻求你回來,回來吧。
那雨點,打在人頭之上,洗去血汙,洗不去那充滿冤屈的表情,我的手直伸著,仿佛接住的,是他的眼淚。
翊揚,凝卿來了,你看到了沒有?我來了……
人,在倒退。
我抗拒著,不想這麼快的遠離,眼中,隻有那城頭上垂下的大幅字——‘紅雲’主將風翊揚首級。
賀雲崖,你為什麼帶我走?我不能讓哥哥這麼懸在城樓之上,我不能讓他死無全屍,你讓我過去,讓我過去啊……
心口,一股炙熱的氣流過,衝上喉頭,當賀雲崖的手拿開的時候,一口血噴出。落地,又很快的被雨水衝走。
胸口的悶疼一陣一陣,翻湧著,又是一口血,噴上了他的衣衫。
“小姐!”他抱起我,緊張的大聲叫著,那聲音好模糊,好朦朧。
我慢慢的閉上眼睛,隻覺得一股熱流從小腹處墜下。
“賀護衛,我肚子……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