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破的身體救來何用?留著我禍胎的名聲繼續禍害身邊的人嗎?不,我的身邊已經沒有任何人了,便是活下去,又為了誰?
“風小姐還記得‘禦慕城’中你的堅持嗎?”他的聲音離了當初的飄渺絕塵,添了幾分冷硬,“為了送軍情,你可以不管身體的柔弱一人在山間獨行,你可以鎮定自若的在安王府進出,你可以獨對‘梁墨’數萬大軍,如果你曾經有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能力,那麼也有為兄長複仇的本事,你若死了,風少將軍一輩子的冤屈誰來伸?他的血海深仇誰來報?”
哥哥的仇!
我的心頭猛然一震,幾乎已飛離了身體的神智漸漸回歸。
我死了,誰來替爹爹伸冤?誰來為哥哥雪恨?
唇,漸漸蠕動,乾澀的喉嚨艱難的一口一口咽下那腥氣,直至主動的吮咬著,汲取更多。
那腥氣入腹,竟帶來了奇異的暖,從腹中升起,象一隻溫柔的手,護住了我的心脈,那通體冰冷的寒氣,漸漸從身上消失。
身體裡奔湧而出的熱暖也隨著他針落下而漸緩,濕淋淋而粘稠的粘滿了裙擺。
疼痛不在,人卻如靈魂被剝離,魂魄飄飄蕩蕩的,找不到歸處。
黑暗襲來,不再有傷感,不再有悲痛,侵襲了我所有的感官,隻知道,從這一刻起,除了仇恨,我再沒有任何一樣屬於自己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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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了,黃葉從枝頭一片片的飄落,在風中打著轉,枯萎落地。窗外的天地,一片金色,卻是蕭瑟。
從晨至昏,再至天地黑暗,如此周而複始,變化的隻是地麵越來越多的枯黃,枝頭越來越清冷的光禿。
每日,我隻是坐在椅子上,獨對著窗景發呆,覆一床軟裘,便是一日。
“喂,你怎麼不說話?”身邊的人終於忍不住出聲,停下了磕瓜子的動作,抓起桌上的水狠狠的倒進口中,無聊的撐著腦袋,忽閃忽閃的眼睛望著我,“他們怕你孤單才讓我陪著你的,可我看你一點也不怕孤單,倒是我被你悶死了,求求你開口說句話吧。”
輕輕的轉過頭,望見她的表情,又默默的轉了回來,沒有搭腔,繼續著獨自麵對窗外出神。
我隻是懶,懶得開口,懶得說話,懶得過問身邊一切的事,也懶得去詢問為什麼青舞會和莫懷旻一起巧合的出現。
一年前的這個時候,獵場圍獵,哥哥帶我莫府求醫,歸來的途中我們一起求簽,一起笑鬨著。
“並蒂牡丹出宮牆,雙姝搖曳春風揚,他年若借青雲勢,入得朝堂主明黃。”我竟還記得那簽文是這麼說的,如今簽依在,人已去,隻留當年談笑成追憶。
“啊!”青舞跳了起來,“你,你,你終於開口說話了。”
不過很快她又坐了回去,繼續唉聲歎氣,“可惜我聽不懂你說什麼。”
她怎麼會懂,這紙簽文預示著的是我和另一個人相同的命運,隻是我依然苟活,他卻不在了。
老和尚說,是我的手將風翊揚推入了這個局中,他的情愛為這宮牆中的女子而牽掛。可我,卻沒能讓他入朝堂、主明黃,如果當初他娶了恒昌公主,會不會……
心頭,再次猛震。
晏清鴻李代桃僵,讓易承烈娶恒昌公主,並非解風翊揚心頭不願,而是不希望風家再多一個靠山,更是為了讓他遠赴南疆鋪路。若娶公主,風翊揚勢必常年留在朝中,再多風吹草動也瞞不了他,駙馬爺更不可能率兵遠征戰死沙場。
晏清鴻啊晏清鴻,你果然是一石數鳥,連環計層疊無數,時至今日方能勉強看出一二。
心頭,開始陣陣的悶疼,抽的我無法呼吸,連帶小腹那,似乎也開始隱隱的泛起了痛意。
不能想那個人,隻要想到他,無邊的疼就會彌漫在胸口,一下下擊打著我,腦海中片片掠過的溫馨記憶,扭曲著,幻化成了猙獰。
當纏綿變成訣彆,最痛徹心扉的,反而是最最普通的片段,一句問候,一點關懷,一個擁抱,都成了嘲笑自己癡傻的證據。
因為自己把最柔軟的地方給了他,他便在裡麵生了根,象水蛭般吸著精血,生根發芽。
便是剖開心,看那血淋淋流淌,也挖不出被他腐蝕的爛瘡,這,便是愛的蠱。
我任他下了蠱,隻能一任它痛下去,或有一日,便習慣了。
“我扶你上榻休息會吧,老坐著不好。”她抓上我的手腕。
突然的動作讓我驚詫,手猛的抽回,手心中的東西落了地,不等她反應,我已飛快的俯下身,手指抓上紅色的穗結。
一雙手,比我更快,拾起了穗子,放入我的掌心。
我木然抬頭,黑色的勁裝掠過眼前,我怔愣了半晌,忽然猛抓住他的手,“賀護衛,你告訴我,哥哥他的……在哪?”
他默默的搖了搖頭,“‘梁墨’大軍早已北上,這一個月連攻十數城池,‘紅雲’京師瀕臨城破,風少將軍的首級已被他們送回‘梁墨’請功去了,屬下無能。”
“是嗎?”我忽然爆發出淒厲的笑聲,尖厲的聲音在房間內飄蕩,“‘紅雲’要滅國了?司馬宣的皇位保不住了?哈哈哈,原來天下大亂是真的,我真的能滅他的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