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差的不是技藝,是心境。”我笑著,枕著他的肩頭,“不過我喝著倒是不錯,餘味悠長。”
“是,我差的不是技藝。”他摟著我,目光中透著苦澀,“心境,心境不平怎能安寧烹茶。”
他看著茶盤,“再來一泡嗎?這一次我儘量到火候。”
手搭在他的臂上,我失笑,“你什麼時候也變俗了,品茶一盞,餘味一夜,哪有不斷泡著的?”
他反手握住我的掌,“我想將最好的給你。”
“一盞茶已夠了,何必在意茶的好壞?如果我想吃飯,你有本事在幾日內成為禦廚的能力?”
“不能。”他搖頭,“不過我記得當初答應過你,帶你去食清湖魚,可惜一直沒做到。”
他答應我的,太多。沒做到的又豈止這一項?
“我素食平淡,並沒有太多要求。”承諾隻是一句隨風而逝的話,隻有真正在意的人才會牢記,去追究他人說了沒有做到。
做到了,也不過是生活中普通的平淡,轉眼就忘記了,做不到,心心念念能記著,也未必不是一種缺憾的牽掛。
“我去做。”他才動了動,又忽然坐回,凝望著我的臉不吱聲。
明白他的心意,我撐起身體,“帶我去吧,我想看看清鴻在廚房手忙腳亂的英姿。”
他搖搖頭,“煙大。”
“那我歇著,你去。”
他還是搖搖頭,“不放心。”
“那便乾看著?然後一起餓死?”我笑出了聲,他的眼神猛然一窒。
“去吧。”他緩了口氣,“不見著,我終是不放心。”
不知道有沒有彆人享受過在廚房裡半臥在貴妃榻上的榮寵,至少我是享受到了,易清鴻一個人將偌大的貴妃榻從房中挪到了廚房,這才滿頭大汗的扶著我而去,堅持讓我在最角落的地方歇著,又忙碌開來。
他果然是貧寒中鍛煉出來的,一舉一動都透著熟悉,若不是身份已定,怎麼都難想象他尊貴的地位。
有節奏的切菜聲在廚房裡回蕩,他偶爾的停下手中的活,怔怔的望著我發呆一會,又默默的垂下頭,繼續著。
見過他執扇挺立,見過他拈杯把酒,還見過他折花風月,握筆行書,就是沒看過他拿著大勺埋首做飯的樣子。
如果沒有身份地位,我與他,或許會是最合拍的愛人。
如果沒有國仇家恨,我與他,或許會是最親密的夫妻。
如果沒有立場兩難,我與他,或許會過著最平淡卻恩愛的生活。
可惜這個世界上沒有如果,我與他,注定就是一場錯誤,一場他不該動心,我不該動情的錯誤。
碗碟伸到我的麵前,盤中的青菜根根雪白碧綠,飄著菜香,他伸手夾了一筷,“沒做過這麼少的食物,或許有些味不對,你試試。”
我發現,今日他所有的話中都帶著些不確定,哪還有半分風雲在手的淡定?
慢慢的咀嚼,食之無味,不是因為他做的不好,而是心頭的心思太多,太多。
這是第一次嘗到他做的菜,若是在從前,我隻怕會開心的連夢中都會笑醒。
夜晚的來臨,我與他都不再提及那段傷心,我悄悄的臥下,他靜靜的貼靠著我,攬抱著。
無法入眠,也不動,隻不想讓他知道我還醒著。
他的一隻手墊在我的腦後,另外一隻手,暖暖的罩在我的小腹處,那溫暖從衣衫透入,總有些惆悵悲涼。
睜開眼,對上的是他星子明亮的雙眸,毫無半分睡意。
“為什麼不睡?”聲音懶懶的,身體習慣性的靠上他。
“我不困。”他平靜微笑,“看看你。”
他在害怕,我能感覺到他隱藏在平靜之後的恐懼,害怕我閉上眼就不再睜開。
這隻有兩個人的院落中,他履行著身為人夫最溫柔的諾言,為我做飯,為我烹茶,為我梳發,為我更衣,我們同桌而食,同榻而眠,再度親密無間。
每一夜,都能在睜眼時,看到他的目光。
每一天,都在他溫暖的臂彎中睡去,又在他的懷抱中醒來,我知道,這一次他不再離去,不再在黑夜中消失了身影。
可惜所有,也不過短短的五日,當黑衣勁裝的漢子匆匆前來,強硬的告訴他一個消息的時候,我知道一切都該結束了。
三日前,‘梁墨’皇朝第十二任帝王龍馭殯天。
他遠遠站著。我攀著梅花,手中微微用力,雪花伴著落梅,撒滿了全身。